医院长廊里消毒水的气味,仿佛已经浸透了仲天骏的骨髓。他守在父亲仲华的病床前,看着仪器屏幕上规律跳动的曲线,内心却是一片荒芜的死寂。父亲的病情暂时稳定,但医生坦言,这次打击巨大,需要极长的恢复期,且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这意味着,守护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和E-Shine的重担,彻底落在了他的肩上。可这个“家”,兄弟反目,父亲病倒,早已名存实亡。而他想要守护的兄长,却是那个亲手将一切推向深渊的复仇者。
探视时间结束,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空荡荡的公寓。这里曾是他精心布置的避风港,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回忆。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灼热的液体一路烧到胃里,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手机屏幕亮起,是欧雅若发来的工作邮件,抄送给了仲天异。邮件内容是关于新季度预算的批复,公事公办,措辞严谨,透着一种刻意的疏离。自从那晚之后,欧雅若似乎在极力扮演一个纯粹的职业经理人角色,不再带有任何私人情感。仲天骏能感觉到,她也在害怕,害怕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哥哥仲天异,此刻在做什么?大概是在E-Shine顶楼那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办公室里,运筹帷幄,继续着他重建商业帝国的蓝图吧。他胜利了,以一种冷酷而完美的方式。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防线。仲天骏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碎片和酒液四溅。他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徒劳地踱步,最终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入发间。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他不够强大,无法在父亲和兄长之间斡旋?
还是因为他那份龌龊的、见不得光的爱慕,招致了命运的惩罚?
他想起小时候,仲天异是如何保护被其他孩子欺负的他;想起哥哥被送走时,他在机场哭到撕心裂肺,而异只是红着眼眶,用力摸了他的头,说“天骏,要坚强”;想起这些年,他如何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潜意识里是否也存着一丝幻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哥哥身边……
所有这些温暖的、带着酸楚的记忆,与展览当晚仲天异那冰冷、怜悯的眼神,以及父亲病倒、弟弟入狱的残酷现实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加密相册里唯一的一张照片——那是很多年前,他偷拍的仲天异睡在书房沙发上的侧脸。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安静美好得不像真的。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也是他所有痛苦和挣扎的根源。
“哥……”他对着照片,发出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停下来……才能挽回一点点……”
空荡的公寓里,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冷漠地闪烁着,映照着他破碎的倒影。他这个试图守护一切的“完美”长子,最终发现自己什么都守护不了,连带着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即将彻底碎裂。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是以卵击石,哪怕会万劫不复。他必须弄清楚,哥哥内心最深处,除了仇恨,是否还残留着一丝对过往的眷恋。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靠什么支撑下去。
一个危险而绝望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成形。他擦干眼泪,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他拿起手机,删掉了那张珍藏多年的照片,然后,拨通了一个他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那是他安插在仲天异身边,一个极其隐秘的、连仲天异都未必察觉的眼线。
“帮我查一件事,”仲天骏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关于我母亲玛丽·温莎,和她当年离开仲家的真正原因。还有……一个叫‘路易斯’的男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简短的回应:“明白。”
挂断电话,仲天骏走到窗边,看着脚下这座庞大的、被仲天异视为棋局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