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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推门进来时,门框“吱呀”轻响了一声,像怕扰了屋里的静。他左手端着个青竹果盘,右手臂弯里搭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那布边角磨得发毛,边缘有几处缝补过的细针脚,针脚线是浅灰色的,和布的原白色差了些,一看就是后来补的。布面上还留着几处洗不掉的浅褐色印子,是常年擦石桌蹭上的青苔渍,右下角甚至能看见个小小的破洞,用同色布片叠着缝了两层,透着股用了十年的旧意。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布角轻轻晃,扫过他藏青色的衣摆,留下点软乎乎的触感。

那青竹果盘是前年镇上竹匠给编的,盘边带着自然的弧度,浅褐色的竹纹顺着盘身绕成圈,像水流过的痕迹。盘沿还沾着点刚用清水冲过的湿意,指尖碰上去能感觉到凉,竹纹缝里沁着淡淡的竹香,混着后院泥土的气息,一进门就漫了开来。盘底有几道细细的划痕,是去年肖雅不小心碰掉在地毯上蹭的,张叔当时还心疼地用细砂纸磨了半天,现在只剩浅淡的印子,倒添了几分生活的温。

盘里的水果码得整整齐齐,像精心摆过的。晴王葡萄放在最中间,颗颗都有拇指肚那么大,淡绿色的果皮上蒙着层薄薄的白霜,那霜不是人工涂的,是刚从藤上摘下来时自带的,用指尖轻轻蹭一下,会留下道浅浅的印子。阳光透过蕾丝纱帘落在葡萄上,能看见果皮里半透明的果肉,果肉里细细的籽像撒了把碎珍珠,紧紧裹着清亮的汁水,看得人都能想到咬下去时汁水在嘴里爆开的甜。

葡萄旁边摆着对半切的红心火龙果,果肉艳得像刚剥壳的石榴,红得发透,靠近果皮的地方泛着点浅粉,像被阳光晒淡了似的。黑色的籽均匀地嵌在果肉里,小得像针尖,用指甲轻轻抠一颗,能感觉到籽的硬实。果瓤边缘还沾着点透明的果胶,粘在刀切开的地方,像层薄薄的糖膜。

最边上是几瓣剥好的柚子,白纱般的囊瓣像轻轻展开的花瓣,瓣与瓣之间还连着点细细的白丝,像蚕丝似的。囊瓣上沾着几颗晶莹的水珠,水珠在光下泛着亮,轻轻碰一下囊瓣,水珠就会顺着弧度往下滚,“嗒”地滴在果盘底,晕开个小小的湿痕。凑近闻,能闻到柚子特有的清苦香,混着葡萄的甜,格外清爽。

张叔把果盘往茶几上放时,动作慢得像托着件易碎的瓷。他先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茶几面,确认没杂物,才慢慢把果盘放下去,竹盘底蹭过木质桌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树叶落在地上。放稳后,他还特意用手指把葡萄往中间拢了拢,怕有颗滚下来。

蓝布依旧搭在胳膊肘上,他的右手在布底下悄悄攥了攥,指节泛出点青白——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平时只有要跟“我”说棘手事时才会这样。他抬起头,眼神却没敢直视“我”和肖雅,只匆匆扫了眼果盘,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先生,肖小姐,刚从后院葡萄架摘的,摘的时候还沾着露水呢,我用清水冲了冲,没敢多洗,怕把葡萄的甜气冲跑了。想着你们刚喝完鸡汤,嘴里可能腻,吃点水果解解正好。”

肖雅刚从浅紫色缎面枕头上坐起来,几缕浅棕色的碎发贴在颈间,还带着枕套的温软——那是她睡着时翻身蹭乱的,发梢沾着点枕套脱落的浅紫纤维,像细碎的绒毛粘在细腻的皮肤上。她抬手揉眼睛时,指尖力道轻轻的,像怕碰疼刚睁开的眼,指腹蹭过眼尾,把眼尾揉得微微泛红,朦胧的眼神慢慢聚焦,才看清面前的果盘。睫毛上还挂着两根细小白绒,是枕套里的棉纤维,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像停在眼睫上的小蝴蝶。

她笑着朝果盘伸过手,手腕轻轻弯着,露出纤细的腕骨,几缕碎发顺着动作滑到小臂上。指尖捏葡萄时格外轻,怕把饱满的葡萄捏破——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葡萄的两端,淡绿色的果皮在指尖下泛着微凉,指甲上的“雾粉”色甲油被阳光映得柔和,像在指甲上敷了层薄纱。葡萄刚碰到嘴唇,她先轻轻含了一下,感受果皮的凉,再小口咬下去,“咔嚓”一声轻响,饱满的汁水瞬间在嘴里爆开,甜得带着点清润的果香,没有半点酸涩。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溢,先流到下巴尖,又滴在胸前的细条纹连衣裙上,晕开个小小的浅湿痕,她赶紧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手背的皮肤细腻,蹭完后还沾着点晶莹的汁水,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底浮出浅浅的卧蚕:“谢谢张叔,好甜呀!比上次在镇上水果店买的还甜,汁水好多,一点都不酸,连籽都觉得软乎乎的。”

张叔也跟着笑,眼角的皱纹像放射状的细纹,从眼尾蔓延到太阳穴,连额角的抬头纹都浅了些,可他的眼神没像平时那样落在肖雅带笑的脸上,反而总飘向卧室门口,像在留意外面的动静。他抬手抓过胳膊肘上搭着的蓝布,用布角轻轻擦了擦青竹果盘的边缘——那里明明没有污渍,竹纹里只有淡淡的竹香,可他还是反复擦了两下,布角蹭过竹盘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掩饰心里的紧张。擦到第三下时,他忽然停住,手指在布角上悄悄攥了攥,指节泛出点青白,又清了清嗓子,才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凑到“我”耳边说:“对了,先生,刚才花粥小姐下楼的时候,脚步急得很——我在厨房门口撞见她,她穿的那双黑色漆皮高跟鞋,鞋跟蹭在实木地板上,‘嗒嗒’的声音比平时快一倍,鞋头都快蹭到地板缝了。她脖子上的黑丝巾也歪了,一端垂在胸前,另一端挂在肩膀上,连手都没顾上理,就往楼梯间走,脸色也不太好,像是有急事。”

他顿了顿,眼神又往门口瞟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说起“丁家旺”时,舌尖还打了个颤:“我在后院葡萄架下摘葡萄时,听见阿逸的两个手下在墙角嘀咕——就是穿黑色卫衣、总把领口拉得老高的那两个。他们说……说阿逸抓了个叫丁家旺的警察,好像是因为那警察偷偷跟了运货的车,还录了音。我还听见他们说,要把人拉到顶楼天台处决呢,说阿逸最恨有人碰他的货线……”说到“处决”两个字时,张叔的声音几乎细得像蚊子叫,还轻轻摇了摇头,眼里藏着点后怕。

“丁家旺”这三个字刚从张叔嘴里出来,像颗刚在冰窖里冻了整夜的石子,“咚”地砸在我心上——刚才喝鸡汤时,从喉咙暖到胃里的热意,瞬间像被这颗冷石子浇灭了,连指尖都跟着泛了凉。

我手里还捏着那把哑光银勺,勺柄上还留着肖雅刚才握过的浅温,可此刻我攥得太用力,勺柄上的水波纹刻痕狠狠硌进手心,疼得我指腹发麻。指节一点点泛出青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绷了起来,呼吸也跟着顿了半秒——像是忘了怎么吸气,直到胸口发闷,才猛地呼出一口气,气里都带着点颤。

脑子里瞬间闪过上周早市的画面:那天的太阳刚升起来,把早市的红砖墙晒得暖融融的,丁家旺就站在山竹摊旁边,穿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警服,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露出里面半旧的白t恤。警服的袖口卷到小臂,肘部有块洗得发浅的补丁,是用同色的布缝的,针脚还挺整齐。他领口别着枚小小的警徽,边缘有点磨损,却还是亮得晃眼,大概是他每天都用布擦。

他手里攥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封皮的边角都磨卷了,右下角还裂了道小口子,用透明胶带粘了两层,能看见里面露出来的纸页,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他问我有没有见过牌照开头是“粤A”的可疑货车时,指尖紧紧捏着笔记本的边缘,指腹都泛了白,眼神里带着点刚从警校毕业的冲劲,却又有点紧张——问完后还赶紧补充了句“要是您没印象也没关系,就是例行问问”,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半分,像怕打扰到我。

这么个连问问题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实习警察,怎么会被阿逸抓了?还要处决?我盯着茶几上的银勺,勺底映着我有点发白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慌——阿逸下手从来没轻过,可丁家旺只是个刚入行的警察,就算查了货,也不至于要动死刑吧?

旁边的肖雅也僵住了,捏着葡萄的手指没再动,淡绿色的葡萄在她指尖轻轻晃,晶莹的汁水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滴,滴在米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晕开个小小的浅紫湿痕,像颗不小心掉在地毯上的小石子。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刚才弯着的嘴角慢慢放平,连眼底的光都暗了些。

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来,像两把小扇子,把眼底的慌遮了大半,可我还是能看见她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被风吹得不稳。她张了张嘴,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还带着点没散开的惊讶,连说话都有点结巴:“丁家旺?他……他怎么会被抓呀?上次在早市见他,还挺老实的,不像是会惹事的人啊……”

张叔的头垂得更低了,下巴几乎要贴到胸口,脖子绷得紧紧的,连耳尖都泛着点红——那是紧张时才会有的模样。他手里攥着的蓝布被捏得发皱,布角的毛边都缠在了一起,指腹在布面上反复蹭着,像是在借这个动作攒力气。声音比刚才又低了些,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听见阿逸的两个手下在墙角嘀咕,说……说他们查到丁警官偷偷跟在运货的厢式货车后面,从城郊仓库一直跟到了市区,还拿手机录了音,连司机跟接货人的对话都录进去了。”

他顿了顿,咽了口口水,喉结明显地动了动,眼神往地上瞟,不敢看我和肖雅:“阿逸您也知道,他最恨别人碰他的货线,去年有个小弟只是多问了两句货的去向,就被他扇了十几个耳光,这次丁警官还录了音……这次怕是不会轻饶啊。”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像怕被门外的人听见,说完还轻轻摇了摇头,眼里藏着点后怕,仿佛已经想到了丁家旺的下场。

他拿起搭在胳膊肘上的蓝布,往门口退了两步,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走到门边时,还回头看了眼果盘,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只低声说了句:“我先下去了,你们慢用,有事儿再叫我。”话音刚落,他几乎是快步走了出去,手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拉,“咔嗒”一声轻响,门就关上了。紧接着,走廊里传来他匆匆的脚步声,一开始还清晰,渐渐就远了,最后连一点声响都听不见,只留下满室的静。

张叔走后,卧室里的空气像被突然冻住了似的,连刚才漫在屋里的葡萄甜香和鸡汤暖香都淡了,变得稠稠的,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夕阳的光透过纱帘落在地板上,原本细碎的金网此刻也显得暗了些,连灰尘飘飞的轨迹都慢了,像被这沉重的氛围拽住了似的。

肖雅往我身边靠得更近了些,肩膀轻轻贴着我的胳膊,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发颤。她的指尖轻轻攥着我的衬衫袖口,指腹用力,把浅灰色的布料攥出了三道明显的褶皱,连指节都泛了点白。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慌,尾音还微微发颤,甚至有点要哭的调子:“老公,他……他会不会真的出事呀?丁家旺看着那么老实,就是个刚毕业的警察,怎么就要被处决呢?咱们要不要想想办法?比如跟粥姐说说,她平时对我挺好的,说不定她能跟阿逸求求情,让阿逸手下留情呢?”她说着,还抬头看我,眼里满是期待,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蹭过她耳后的碎发,能感觉到发梢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温,软软的,像蚕丝。可这暖意却没让我心里的乱麻散开半分,反而缠得更紧了——阿逸在雷朵集团里是出了名的“疯狗”,下手狠辣,没半点情面可讲。去年有个小弟私吞了三万块货款,他直接把人锁进了城郊的废弃仓库,那仓库冬天连窗户都没有,零下几度的天,只给了件薄外套,冻了三天后,小弟的手都紫了,最后还被他扔到了郊区的废工厂,差点没挺过来。

这次抓的还是个警察,丁家旺不仅跟了货,还录了音,这在阿逸眼里就是“找死”,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而且偏偏选在丽丽姐要来之前动手,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说不定是阿逸想在丽丽姐面前表忠心,让丽丽姐知道他能镇住场子,连警察都敢动,这样丽丽姐才会更信任他,把更多的货线交给她。

更让人慌的是,丁家旺录的音里到底有多少内容?会不会录到了货的种类、交易的时间,甚至是接货人的名字?要是禁毒支队顺着丁家旺这条线索查过来,找到录音的备份,会不会查到雷朵集团,查到我身上?到时候肖雅会不会被卷进来?她怀着孕,要是被警察问话,或者被阿逸迁怒,可怎么扛得住?这些念头像无数根小针,扎在我心里,又闷又疼,却连半分都不敢露在脸上,怕吓着身边的肖雅。

正琢磨着丁家旺的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轻轻震了一下——不是急促的连震,是单一下的轻颤,像有只小虫子在布料下悄悄碰了碰指尖。这震感在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的卧室里,格外突兀,瞬间打断了我的思绪,连耳边肖雅轻轻的呼吸声都显得清晰了几分。

我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指尖先触到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那是早上出门时刚贴的磨砂膜,边缘还带着点细糙的手感。掏出来时,屏幕还黑着,按亮的瞬间,冷白色的光刺得眼微眯,待视线适应,才看清屏幕上的短信提示——发件人号码是一长串无规律的乱码,数字和符号混在一起,像被打乱的密码本,看不出半点归属地的痕迹,只有“匿名号码”四个字标在旁边。

点开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字体是手机默认的宋体,黑得扎眼:“顶楼天台,看看花粥小姐怎么处理——别让她发现你。”每个字都像带着股冷意,尤其是“花粥小姐”和“别让她发现你”这两处,莫名让人心里发紧。我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手机壳的棱角硌得指腹发疼,屏幕光映在我脸上,连眼底的慌都藏不住,呼吸也跟着沉了,吸进去的气像带着冰碴,凉得胸口发闷。

不能让肖雅知道这事——她本来就慌,要是再听说花粥也掺和进去,指不定会更害怕。我快速删掉短信,把手机揣回口袋,指尖在裤子上悄悄蹭了蹭,擦掉手心的薄汗,才转过身看向肖雅。

她还靠在我身边,肩膀轻轻贴着我的胳膊,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放松。我伸手轻轻撩开她垂在脸前的几缕浅棕色碎发,指尖蹭过她耳后的皮肤,软乎乎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温,特意避开了她敏感的耳尖——她耳尖一碰就会红,我怕惊着她。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时,还故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像平时哄她开心那样,声音放得又柔又轻,尽量让语气听不出半点异常:“我去书房拿份文件,刚才张叔说早上把交易的备份文件落在书房了,得去取回来放好。你乖乖在屋里吃水果,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顶多十分钟。”

肖雅听见我的话,慢慢抬起头,眼睛里的慌还没散,像蒙了层薄薄的雾,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她手里还捏着那颗没吃的晴王葡萄,淡绿色的果皮上蒙着的白霜被她指尖蹭掉了些,露出里面半透明的果肉,汁水好像要顺着指缝渗出来似的。她看着我,小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飘在空气里,尾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软,没多问什么,只是把葡萄往嘴边凑了凑,却没咬,显然还是没心思吃。

我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确认她没起疑,才慢慢站起身,脚步放得轻,怕脚步声惊到她。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她正低头盯着手里的葡萄,睫毛垂下来,像在想心事,阳光落在她发顶,泛着浅金的光,可这暖光却没让屋里的氛围轻松半分。我轻轻带上门,把那份沉压在心里的慌,一并关在了门外,转身往楼梯间走,脚步不自觉地快了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去天台,看看花粥到底要做什么。

走出卧室,走廊里的夕阳已经沉到了西窗的下缘,把最后一片光染成了暖融融的橘红色,像融化后慢慢冷却的蜜蜡。浅棕色实木地板上的光斑被拉得老长,原本细碎的金网此刻变成了长条的亮带,边缘还带着点朦胧的虚边,像被人用手轻轻揉皱的金箔纸,贴在地板上,连木纹里的细缝都被映得清晰。墙面上挂着的肖雅去年拍的风景照,此刻也被夕阳镀上了层浅金,照片里的薰衣草田仿佛都沾了点暖意,可这暖却没驱散半点我心里的沉。

刚走到楼梯间门口,就听见上方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得极实,像用锤子往台阶上砸,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连楼梯间的水泥墙都跟着微微发颤。我心里一紧,赶紧往旁边的罗马柱后躲,柱子是浅米色的大理石,表面凉得像冰,手心攥出的汗沾在上面,留下个浅浅的湿痕。

很快,阿逸的两个手下就出现在楼梯口。他们穿的黑色加绒卫衣,领口被拉得老高,遮住了鼻子以下的半张脸,只露出双没什么光的眼睛——眼白里带着红血丝,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扫过走廊时没带半点温度。卫衣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左胸位置还有块淡淡的油渍,一看就是穿了很久没换。两人手里各提着一段手腕粗的黄麻粗麻绳,麻绳表面起了层细毛,纤维里嵌着些暗红的痕迹,是没干透的血,顺着麻绳的纹路蜿蜒往下渗,在绳头积了颗小小的血珠,悬在半空,眼看就要掉下来,却被风吹得轻轻晃。

擦肩而过时,一股混杂着血腥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血腥味不是新鲜的腥甜,是带着点铁锈味的陈腥,混着廉价香烟燃烧后的焦糊味,呛得人鼻腔发疼,忍不住想咳嗽。我赶紧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敢慢慢探出身,脚步放得极轻,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往楼梯间走。

楼梯间里没开灯,只有天花板上的应急灯亮着,淡绿色的光闪了两下才稳定下来,打在斑驳的墙面上——墙皮掉了好几块,露出里面青灰色的水泥,还沾着些黑色的污渍,不知道是灰尘还是别的。“咚、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撞出回音,弹在墙上又折回来,钻进耳朵里,带着股沉闷的压迫感,听得人头皮发麻。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往上走,指尖能摸到墙面上的灰尘,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是之前有人用指甲抠出来的。

走到28层顶楼门口时,风突然从两指宽的门缝里灌进来——那风裹着高空的寒气,像细冰丝似的刮在脸上,带着点楼下街道的喧嚣,却又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听不真切。我的衬衫下摆被风吹得贴在腰上,又猛地掀起来,扫过手背,凉得人打了个轻颤。还没等我站稳,就看见花粥的身影立在护栏边。

她没换衣服,还是那件浅灰色的重磅真丝衬衫,领口的珍珠扣松了一颗,露出里面细白的锁骨,衬衫后摆被风吹得轻轻鼓起来,像只展翅的灰鸟,露出里面卡其色西装裤的腰头,裤线依旧烫得笔直,没半点褶皱。脖子上的黑丝巾没系好,一端沾了点细小的灰尘,被风吹得扫过她的手背,另一端飘在半空,像条黑色的绸带,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晃。

她的右手夹着根烟,烟身是浅白色的,烟蒂上积了长长的一截烟灰,快要掉下来,她却没动,任由烟灰悬在半空。烟味混着风里的寒气飘过来,是淡淡的薄荷味,和她平时身上的冷意格外搭。她背对着我站着,肩膀绷得很直,没半点放松的姿态。

阿逸就站在她身边,头垂得快碰到胸口,双手紧紧攥在身侧,指关节泛出青白,连肩膀都微微发颤,像个做错事等着挨训的学生,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怕惊扰了身边的花粥。风扫过他的黑色短发,他却没敢抬手整理,只是僵在原地,眼神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阿逸,让他知道我们雷朵集团的厉害。”花粥的声音像从冻透了的冰窖里捞出来的,没半分温度,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时还带着尖刺,刮得人耳朵发紧。她说着,右手夹烟的手指微微收紧,烟身被捏出一道浅痕,烟蒂上的烟灰簌簌掉在她黑色漆皮高跟鞋的鞋尖——那鞋尖嵌着的细银边还亮着,却被烟灰染了点灰,她连眼都没眨,直接把烟蒂扔在水泥地上。

接着,她抬起脚,黑色漆皮高跟鞋的鞋跟狠狠往下碾,“咯吱”一声轻响,烟蒂瞬间被压扁,浅白色的烟草碎屑混着火星溅出来,在地上留下个黑印。她还嫌不够,又碾了两下,鞋跟反复蹭着烟蒂,直到烟蒂变成一摊碎末,才收回脚,鞋跟在地上顿了顿,像在确认什么,连表情都没动一下,依旧冷得像块冰。

阿逸听见这话,身体猛地一僵,接着立刻点头,幅度大得连脖子都发出轻微的“咔”声,像条件反射般。他往前迈了两步,鞋底蹭在水泥地上,发出“沙沙”的糙响,伸手抓向护栏上的麻绳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连手臂都微微发颤——不是怕,是兴奋,像终于等到了表现的机会。

他狠狠往回拽了下麻绳,粗糙的黄麻纤维摩擦着护栏生锈的铁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那声音像指甲刮过铁皮,又尖又涩,听得人耳膜发疼,在空旷的天台上荡出回音,连风都似被这声音惊得顿了顿。

我顺着麻绳的方向往下看,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忘了,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发不出半点声音——丁家旺被那根手腕粗的麻绳牢牢绑着,双臂被反绑在身后,手腕处的绳子勒得变了形,原本的肤色变成深紫,血顺着麻绳的缝隙往外渗,在粗糙的纤维上晕开,像给麻绳染了道暗红的印子,有的血还顺着绳子往下滴,悬在半空,没等落地就被风吹散。

他的上半身完全悬在28层楼的高空,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黄色的车灯和红色的尾灯混在一起,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海,风一吹,他的身体就跟着轻轻晃,像个没根的木偶,随时会掉下去,看得人头晕目眩,连腿都跟着发软。

他穿的浅灰色警服早没了原本的整洁——左胸的警徽原本是亮银色的,现在被血染得发黑,边缘还沾着点凝固的血痂,像蒙了层脏东西;下摆处裂了道两指宽的口子,布料被扯得发毛,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背心上的血渍干了大半,变成暗褐色,还沾着些水泥地上的灰尘,显得格外狼狈。

他的脸更是惨不忍睹:左眼肿得像个灌满了水的发面馒头,眼缝完全看不见,肿起来的眼皮上还沾着道浅划痕,渗着点血丝;右边脸颊有块巴掌大的淤青,从颧骨蔓延到下颌,颜色深得发紫;嘴角裂了道两指长的口子,血还在往外流,顺着下巴尖往下滴,每滴一滴,就被风撕成细小的血雾,有的沾在他的警服领口,有的飘向楼下的车流,在夜色里留下道淡红的痕迹。

风更冷了,吹得他的警服下摆轻轻飘,也吹得他的身体微微颤,不是冷的,是疼的,是怕的——他的肩膀在轻轻抖,连原本绷着的身体都软了些,却连哼都不敢多哼一声,只能死死咬着牙,可嘴角的血还是止不住地流,把下巴染得通红。应急灯的淡绿色光打在他脸上,把每一道伤口、每一点血渍都照得格外清晰,连他脸上沾着的细小灰尘都看得明明白白,惨得让人不敢再看。

花粥慢慢弯下膝盖,准备蹲下身——浅灰色真丝衬衫的下摆随着动作往上缩了点,露出一小截卡其色西装裤的裤脚,裤线依旧笔直,却掩不住她动作里的嫌恶。膝盖弯到一半时,她突然停住,视线落在天台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眉头轻轻皱了下,显然是嫌地上脏,不愿让裤子沾到灰。

犹豫了两秒,她抬起右手,指尖扣住护栏上生锈的铁架——铁架表面的锈迹蹭在她细腻的手背上,留下几道浅褐的印子,她却像没察觉似的,用手撑着铁架稳住身体,才缓缓蹲了下去,姿势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她凑近护栏边,脸离悬在半空的丁家旺只有不到半米远,应急灯的淡绿色光打在她脸上,映得她眼底没有半点情绪,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狠戾——瞳孔微微收缩,眼神像磨利的刀子,死死盯着丁家旺,连嘴角都没动一下。她开口时,声音不大,却像裹了层冰碴,字字清晰,顺着天台的冷风往丁家旺的耳朵里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发疼:“丁警官,别以为你们中国警方把我的六个好哥哥和我的义父雷清荷给干倒下了,就觉得我们雷朵集团要倒下了?”最后一个反问句,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傻子。

说完,她顿了顿,左手手指轻轻勾住缠在护栏上的麻绳——指尖刚碰到麻绳粗糙的纤维,就下意识地捻了捻,像是嫌麻绳磨手,却还是没松开。接着,她轻轻往右侧拽了下麻绳,力度不大,却足以让悬在半空的丁家旺失去平衡。

丁家旺的身体瞬间往一侧晃了半尺,双脚在虚空中胡乱蹬了两下,什么都没碰到,只有冷风灌进他的警服。他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像被砂纸反复磨过,嘶哑得像破了的风箱,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依旧能听出里面翻涌的恐惧,像濒死的野兽在哀嚎:“别……别杀我……我什么都没说……录音……我已经删了……真的删了……求你们……放了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哀求,眼泪混着血从眼角往下滚,滴在半空里。

“删了?”花粥嗤笑一声,笑声短促又尖锐,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里的不屑更浓了:“你以为删了就完了?敢录我们雷朵的音,就该想到今天的下场。”

话音刚落,她猛地松开勾着麻绳的手——麻绳失去拉力,瞬间弹了回去,带着丁家旺的身体重重往下荡。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丁家旺的后背狠狠撞在楼外的空调外机上,那声音沉闷得像实心木头砸在铁皮上,震得人耳膜发疼。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又脆又清晰,像干树枝被硬生生折断,听得人牙根发紧,头皮发麻。

丁家旺的凄厉惨叫瞬间卡在喉咙里,变成了痛苦的“嗬嗬”声——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浑浊的气流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眼泪混着血从他的眼角汹涌而出,顺着脸颊往下流,糊住了他还能勉强睁开的右眼,视线里只剩下一片刺目的血红,连楼下模糊的车灯都看不见了。他的身体软软地挂在麻绳上,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却比死更痛苦。

天台的风更冷了,吹得花粥的黑丝巾猎猎作响,也吹得丁家旺的身体轻轻摇晃,像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悬在28层的高空,随时可能坠落。

花粥撑着护栏慢慢站起身,浅灰色真丝衬衫的后摆被风掀起又落下,留下几道浅浅的褶皱,她却没理会——指尖在铁架上轻轻蹭了蹭,把沾到的锈迹蹭掉,才缓缓直起腰。黑色漆皮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她微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悬在半空的丁家旺,像在审视一件丢弃在路边的垃圾。

应急灯的淡绿色光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眼底没有半点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丁家旺狼狈的模样,却没掀起丝毫波澜,嘴角甚至还勾着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她开口时,语气比刚才更狠,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股能刺穿人心的冷意:“告诉你,丁警官,我们雷朵集团,雷打不动!”“雷打不动”四个字,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尾音还带着点咬牙的力度,像在强调这是不容挑战的铁律。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丁家旺渗血的手腕和肿胀的脸颊,眼神里的不屑更浓了:“敢查我们的货,敢偷偷录我们的音,就要有死的觉悟——你以为你穿了身警服,胸前别个警徽,就能碰我们的线?就能管我们的事?”最后两句,她几乎是带着冷笑说的,像在嘲笑丁家旺的不自量力,声音顺着冷风飘下去,钻进丁家旺的耳朵里,让他悬着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站在一旁的阿逸立刻点头如捣蒜,身体还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花粥身边,姿态放得极低,像只讨好主人的狗。他的眼睛亮得有些过分,里面满是邀功的急切,说话时语速飞快,声音里还带着点刻意的谄媚:“粥姐,您说得太对了!这小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仅跟货、录音,还想把录音传给禁毒支队的队长!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在他手机里装了监控,昨天晚上他刚点开发送键,我们就冲进去把他抓了,手机当场没收,录音也删得干干净净,连回收站里的备份都没剩!”

他说着,还抬手比划了一下“抓”的动作,手指张张合合,脸上满是邀功的得意,仿佛抓了丁家旺是什么天大的功劳。为了让花粥更满意,他还补充道:“抓他的时候,这小子还想反抗,被我们按在地上揍了一顿,现在应该老实了。”

“不用多说了。”花粥突然抬手打断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她的眉头轻轻皱了下,眼神扫过阿逸时,带着点嫌弃,仿佛觉得他话太多。阿逸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脸上的得意也僵住了,赶紧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不敢再说话,只敢用眼角偷偷瞟花粥的脸色。

花粥的视线重新落回悬在半空的丁家旺身上,眼神像在看一件用来示众的展品,冰冷又平静:“留着他,别让他死得太痛快。”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让下面路过的人都看看,让那些想跟我们雷朵作对的人都看看,这就是跟我们雷朵集团作对的下场——不管他是穿警服的警察,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只要碰了我们的底线,就只有这个结果。”

风又大了些,吹得花粥的黑丝巾猎猎作响,也吹得丁家旺的身体轻轻摇晃,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还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空。血顺着他的嘴角继续往下滴,在半空中散开,像一朵朵细小的血花,落在楼下的街道上,瞬间就被车流碾过,没留下半点痕迹,就像他此刻的处境,渺小又绝望。

花粥说完,连半秒的停顿都没有,直接转身就走——浅灰色真丝衬衫的后摆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甩了下,扫过护栏的铁架,留下道极淡的痕,她却像没察觉似的。黑色漆皮高跟鞋踩在天台的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脆响,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没有半点犹豫,更没有回头看悬在半空的丁家旺一眼,那姿态里的冷漠,像刚才的狠戾从未存在过,只余一种事了拂衣去的漠然。

她颈间的黑丝巾被风吹得飘到身后,像条黑色的尾巴,扫过她卡其色西装裤的腰头,却没让她放慢脚步。走到楼梯间门口时,她甚至还抬手理了理衬衫的领口,把松了的珍珠扣轻轻扣上,指尖蹭过领口的动作从容得像在整理出席宴会的着装,完全没把身后的惨状放在心上。

阿逸和两个手下见状,赶紧快步跟上,脚步乱得有些仓促——阿逸的皮鞋差点蹭到花粥的鞋跟,他赶紧往旁边躲了躲,腰弯得更低了,脸上还带着没散去的讨好;两个穿黑色卫衣的手下则跟在阿逸身后,双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生怕惹花粥不快。

经过我躲着的大理石柱旁时,花粥的脚步忽然顿了半秒——不是因为发现了我,更像只是随意的停顿。她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那目光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锥,带着股刺骨的冷,落在我脸上时,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淡淡的审视,像在确认什么。那半秒里,我甚至能看清她眼底深处的漠然,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我只是柱子上的一道划痕。

没等我做出反应,她就收回了目光,脚步没停,继续往楼梯间走,黑色高跟鞋的“嗒”声渐渐消失在楼梯间的黑暗里。阿逸和手下紧随其后,经过柱子时,阿逸还偷偷往我这边瞟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惕和得意,像是在警告我别多管闲事,接着也匆匆消失在拐角,只留下天台的风,越来越大。

风裹着高空的寒气,像无数根细冰针,刮在脸上生疼。丁家旺的身体被风吹得不停摇晃,幅度越来越大,浅灰色的警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面破旧的旗子,下摆扫过楼外的空调外机,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原本还能明显起伏的胸口,此刻只剩下微弱的颤动,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的右眼还能轻轻眨一下,每眨一次,就有混合着血的眼泪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往下流,在下巴尖聚成小滴,又被风吹散成细小的血雾。那只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绝望,偶尔会往天台的方向瞟一下,像在期待什么,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他的双手死死抓着麻绳,指关节已经泛出青白色,指甲缝里嵌满了麻绳的黄纤维和暗红的血,有的指甲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裂开,渗着点新的血丝。手指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像条离水的鱼,明明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是不肯松开,仿佛那根麻绳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嗬嗬”声还在继续,那声音像破了的风箱,每一次气流从喉咙里挤出来,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偶尔还会夹杂着模糊的气音,像是在说“救”,又像是在呻吟,却微弱得几乎被风声盖过。风把这声音吹得七零八落,散在28层的高空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让人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脚下的车流像永不停歇的河流,黄色的远光灯与红色的刹车灯交织成一片流动的光海,顺着马路的弧度蜿蜒向远方。灯光透过夜色,直直地打在丁家旺满是血污的脸上——暗红的血渍在冷白的车灯下泛着刺眼的光,有的已经凝固成暗褐色的痂,有的还在缓缓渗出,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每一滴都在灯光里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像在他脸上刻下的绝望。

他警服左胸的警徽,原本该是象征正义的银亮色,此刻却被血污染得发黑,只在灯照下泛着一点冷硬的光,像在无声地控诉着眼前的残忍。风卷着车流的轰鸣声往上飘,混杂着丁家旺微弱的“嗬嗬”声,在28层的高空里织成一张压抑的网,压得我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疼。

我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指尖已经碰到了冰凉的护栏,指甲深深抠进铁架的锈迹里——我想救他,想伸手解开那根勒得他手腕渗血的麻绳,想把他从这高空的绝境里拉回来。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肌肉都在发紧,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没忘自己的身份——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曾经在国旗下宣誓要守护每一个无辜的生命,要对抗一切黑暗与罪恶。可现在,我却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一个正直的警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连伸出援手的勇气都在一点点流失。我到底在挣扎什么?

是肖雅肚子里的孩子吗?那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上周去医院检查时,医生说能听见微弱的胎心,肖雅当时趴在我怀里,笑着说要给孩子起个温暖的名字。我怕我一动,不仅救不了丁家旺,还会把肖雅和孩子拖进这深渊,雷朵集团的狠戾我比谁都清楚,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的家人。

还是因为这身藏在心里的军装?曾经训练时,哪怕手臂骨折,我都没放弃过冲锋;执行任务时,面对持枪的歹徒,我也没后退过半步。可现在,我却在黑暗面前犹豫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我真的被这虚假的安稳策反了?难道我已经忘了曾经的誓言,忘了那些为了正义牺牲的战友?

这个念头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我心里,疼得我浑身发颤。我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没有军装的领章,只有衬衫下跳动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我:你不能退,可你也不能进。

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像实质的雾一样往我的鼻腔里钻,呛得我想咳嗽,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我看着丁家旺悬在半空的身体,他的右眼还在轻轻眨着,眼神里的空洞让我不敢直视——那是对生的渴望,是对正义的期待,可我却只能辜负。

原来花粥白天给肖雅端汤时的温柔全是装的——那时她笑着给肖雅盛鸡汤,说“多喝点补气血,对宝宝好”,指尖还轻轻摸了摸肖雅的孕肚,眼里的暖意像真的在关心一个亲人。可现在,她亲手下令折磨一个无辜的警察,连半分怜悯都没有。这才是雷朵集团真正的面目,狠戾、残忍,像一张涂满蜜糖的网,把人骗进来后,再露出锋利的獠牙。

我一直想护着肖雅远离这一切,想在这黑暗里为她撑起一片安全的小天地。可现在看来,这黑暗根本不是我能对抗的——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从雷朵集团的交易里,从阿逸的狠辣里,从花粥的伪装里,一点点把我们罩住,网眼越来越密,连一丝透气的缝隙都没有。我逃不开,肖雅逃不开,连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似乎也注定要被卷进这无边的黑暗里。

我站在原地,任凭冷风刮着我的脸,看着脚下的光海与眼前的血色,心里像被刀割似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疼。我到底该怎么办?是坚守军人的使命,哪怕粉身碎骨?还是护住肖雅和孩子,哪怕从此背负骂名?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得我根本喘不过气,在这28层的高空里,只剩下无尽的挣扎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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