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腔已化为一片混沌的炼狱。熔浆湖因能量平衡被打破而疯狂沸腾,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愤怒的血海般掀起骇浪,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硫磺与血腥的恶臭,灼烧着每一个人的喉咙和眼睛。石块从顶部不断坠落,砸入熔浆,溅起致命的火雨。
裴行俭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刚刚险之又险地避过一道横扫而来的弯刀,身体就势一滚,躲开一块从天而降的磨盘大石,碎石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他毫不停歇,再次扑向第二根邪能石柱!
“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那名之前被铜镜所伤的黑袍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啸,他枯槁的脸上黑气缭绕,显然强行压制着伤势,手中凝聚起一团扭曲的黑雾,猛地掷向裴行俭!黑雾所过之处,连灼热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腐蚀!
与此同时,五六名悍不畏死的突厥亲卫也红着眼睛扑到,刀光组成一片死亡之网,封死了裴行俭所有闪避的空间!
上下左右,皆是绝路!
裴行俭瞳孔骤缩,心知到了生死关头!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将体内刚刚恢复不多的浩然正气连同那股不屈的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铜镜之中!
“护!”
他没有选择攻击,而是将铜镜往身前一挡!镜面光芒暴涨,不再是扩散性的辉光,而是凝聚成一面凝实无比、刻有游龙虚影的白金色光盾!
轰!
黑袍人的邪异黑雾狠狠撞在光盾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竟被那至刚至正的光芒死死挡住,无法寸进!光盾剧烈波动,裴行俭浑身剧震,再次喷出一小口鲜血,但脚步未曾后退半步!
而几乎同时,突厥亲卫的刀网也已罩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暗金色的闪电以超越视觉的速度疾冲而至!正是那头奇异的小兽!它竟不顾自身安危,猛地撞入刀网之中!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小兽身上的暗金毛发爆起一团刺目的火花,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上瞬间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血液喷洒而出!但它也成功用身体和利爪为裴行俭挡下了最致命的几刀,并顺势撞翻了两名突厥兵!
“小家伙!”裴行俭目眦欲裂,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动与愤怒!
小兽跌落在地,翻滚了几圈,挣扎着想要站起,幽绿的眼眸中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对着那些突厥兵发出威胁的低吼。
这份牺牲为裴行俭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他怒吼一声,借着光盾抵挡黑雾的反冲之力,身体如同旋风般回转,手中横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斩!”
刀光凛冽,蕴含着滔天的怒意与决绝!并非斩向敌人,而是狠狠劈在了第二根邪能石柱的基座上!
咔嚓......轰隆!
第二根石柱应声而断,上半截带着无数邪异符文轰然砸入熔浆湖中,激起冲天巨浪!
熔浆湖彻底失控了!湖心祭坛剧烈摇晃,那块悬浮的黑色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吸收能量的过程被彻底打断,甚至开始反噬!缠绕其上的暗红能量血管根根断裂、崩碎!
“噗!”主持仪式的两名黑袍人如遭重锤击胸,猛地喷出大口黑血,身体软倒在地,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整个邪教仪式,被强行中断!
“混蛋!我的圣器!”阿史那贺鲁看到这一幕,心疼得几乎滴血,暴跳如雷,“杀了他!给我把他碎尸万段!”他再也顾不得仪式的反噬风险,拔出腰间华丽的弯刀,竟然亲自带着最后几名亲卫冲了上来!
那名受伤的黑袍人也尖叫着,再次凝聚黑气,与阿史那贺鲁形成夹击之势!
裴行俭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连续催动铜镜和爆发,让他经脉欲裂,神魂震荡。小兽重伤倒地,短时间内无法再战。面对汹涌而来的最强敌人,他似乎陷入了绝境。
……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
明月和老张等四名斥候,正带着留守的队正王六和三十余名精锐唐军,沿着之前发现的隐秘裂缝,焦急万分地向地下潜行。王六在得知裴行俭可能生还但陷入重围后,毫不犹豫地留下了十人看守绿洲出口,亲自带着主力下来接应!
“快点!再快点!”明月小脸上满是汗水和焦虑,他凭借着道童对气息的敏锐感知,指引着方向,“下面的邪气越来越浓了!还有很乱的打斗声和……很热很热的气息!裴大哥肯定在下面苦战!”
王六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催促士兵加快速度。这名老兵心中充满了对裴行俭的担忧和未能及时救援的自责。
他们终于穿过复杂的矿道,逼近了那片混乱的空腔。尚未完全进入,那震耳欲聋的轰鸣、灼人的热浪以及浓烈的邪恶气息就已经扑面而来!
当看到下方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时,所有唐军士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看到沸腾的熔浆湖、崩塌的祭坛、倒地的黑袍人、无数突厥士兵的尸体、那头浑身浴血却仍试图挣扎起身的暗金小兽、以及最中央,被阿史那贺鲁、黑袍人以及数名精锐亲卫围攻、浑身是伤、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战不退的裴行俭!
“参军!”王六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眼睛瞬间红了!
“裴大哥!”明月更是急得眼泪直掉。
“弩手!给老子瞄准那些穿黑袍的和那个戴金冠的突厥杂碎!射!”王六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其他人,随老子冲下去!救参军!”
十余名唐军弩手立刻在洞口边缘寻找射击位置,劲弩上膛的机括声清脆而致命!
而王六则拔出横刀,发出一声野狼般的嚎叫,第一个沿着陡峭的坡道滑了下去!其余唐军士兵也发出愤怒的战吼,如同猛虎下山般紧随其后!
突如其来的生力军,瞬间改变了战场的格局!
咻咻咻!
精准而致命的弩矢如同飞蝗般从高处射下!一名正欲从背后偷袭裴行俭的突厥亲卫应声倒地,脖颈被弩矢贯穿!另一支弩矢则擦着阿史那贺鲁的脸颊飞过,吓得他慌忙举盾格挡,攻势一滞!
那名受伤的黑袍人更是被重点照顾,三四支弩矢直奔他而去,逼得他不得不散去凝聚的黑气,狼狈躲闪!
“唐军!是唐军!他们怎么进来的?!”阿史那贺鲁又惊又怒,他完全没料到唐军会出现在这地底深处!
裴行俭压力骤减,看到如同神兵天降的同袍,精神不由一振!
王六如同疯虎般冲入战团,一刀劈翻一名试图阻拦他的突厥兵,冲到裴行俭身边,用身体护住他,嘶声道:“参军!末将来迟了!”
“来得正好!”裴行俭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一丝狠厉的笑容,“王叔,帮我挡住那个突厥头子!那个黑袍杂碎,交给我!”
“喏!”王六二话不说,挥刀就迎向了惊疑不定的阿史那贺鲁!他身后的唐军士兵也迅速结阵,与残余的突厥亲卫厮杀在一起,喊杀声再次响彻空腔,却不再是裴行俭孤军奋战!
裴行俭目光死死锁定那个屡次施展邪法的黑袍人。此人乃是罪魁祸首,必须优先清除!他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再次举起光芒已有些黯淡的铜镜!
那黑袍人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怨毒与恐惧,竟不再恋战,猛地转身,掏出一个黑色的、刻满符文的骨哨,用力吹响!
一声尖锐刺耳、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哨音响起!
下一刻,熔浆湖中心那块因仪式中断而极不稳定的黑色金属,仿佛受到了某种指令,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它要自爆?!
“不好!他要毁了这里!快躲!”裴行俭厉声警告!
但已然不及!
那黑色金属轰然爆开!并非巨大的冲击波,而是化作无数道扭曲的、漆黑的阴影能量箭,如同暴雨般无差别地射向空腔中的每一个人!这些阴影箭蕴含着极强的腐蚀性和精神污染!
“举盾!”王六目眦欲裂,怒吼着试图用身体为裴行俭遮挡!
唐军士兵们也纷纷格挡,但普通的盾牌和铠甲在那阴影箭面前仿佛纸糊一般,不断有人中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枯萎黑化!
裴行俭将最后的力量注入铜镜,镜光再次亮起,勉强护住自身和王六等身边几人,但光芒剧烈闪烁,显然也已到了极限!
而那名黑袍人,则趁着这极致的混乱,化作一道黑烟,悄无声息地遁入一条偏僻的矿道,消失不见!
阿史那贺鲁也被几道阴影箭擦伤,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圣器野心,在亲卫拼死保护下,狼狈不堪地向另一个方向逃窜。
爆炸的核心,熔浆湖因这巨大的能量冲击,发生了更可怕的剧变!湖岸大面积崩塌,更多的熔浆汹涌而出!整个空腔的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更大的坍塌即将来临!
“此地不宜久留!快撤!”裴行俭强撑着喊道。
王六看着一片狼藉、死伤惨重的战场,以及不断崩塌的洞顶,咬牙道:“撤!带上受伤的弟兄!还有那头小兽!”
几名士兵冒着危险,将那头因保护裴行俭而重伤昏迷的暗金小兽小心抬起。
“跟我来!我知道近路!”明月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他凭借着对气息的感知和来时的记忆,指出了一条相对稳固的撤离矿道。
唐军搀扶着伤员,抬着小兽,跟着明月和裴行俭,拼命向地面撤离。身后,是不断崩塌的巨响和熔浆吞噬一切的轰鸣……
一场惨烈的地底遭遇战,以邪教仪式被破坏、敌军溃逃告终,但唐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那名逃走的黑袍人,以及他最后吹响的骨哨和引发的黑色金属自爆,都预示着这场围绕古老矿脉的斗争,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