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屋檐上,声音越来越密。沈知微站在案前,手指按着摊开的舆图,眉头没松过。内侍刚退下,她已下令召户部与工部主官入宫议事,一刻不得延误。
黄河三处堤坝崩塌的消息已经传遍沿岸。地方急报雪片般飞来,有的说百姓连夜逃往高地,有的说粮仓被淹,还有的直接写“饿殍浮道,十室九空”。她翻看奏章时,指尖一顿——这些折子字迹潦草,内容混乱,分明是仓促拼凑而来。
她提笔勾出几份关键文书,命人送往御医署和兵部,要求立刻组织防疫与巡防。随后又调出历年河道修缮账册,一页页翻看。工部上报的工程进度看似完整,可细查用料数目与实际地形,根本对不上。
“虚报工款。”她低声说。
话音未落,殿外脚步声响起。两名官员匆匆入内,跪地行礼。户部尚书脸色发白,开口就说库中存粮不足,若开仓放粮,京畿恐有断供之险。工部侍郎则推说连日暴雨,民夫难征,抢修河堤至少要等半月。
沈知微看着他们,没说话。脑中却响起冰冷机械音:【捕获心声——“只要拖到钦差回来,这事就轮不到我担责。”】
她目光转向户部尚书。三秒后,系统再次响起:【捕获心声——“周廷章走前给了我五千两,只要我不查账,他那边怎么报都行。”】
她合上账本,声音平静:“即刻开放沿岸八座官仓,每仓拨米三千石,优先供给陈州、兖州、濮阳三地。另调太医署五十人随行,防止疫病蔓延。”
两位大臣面露惊色,齐声劝阻。她说完便起身,取凤印盖于调令之上,直接交由东厂快马送出。
“陛下临行前授我全权处置灾务。”她盯着二人,“你们若再推诿,明日就去大理寺交代清楚。”
两人不敢再多言,低头退出大殿。
沈知微坐回案前,指尖轻敲桌面。钦差周廷章奉命押运十万石米南下赈灾,按行程早该抵达陈州。可沿途州府均无交接记录,民间已有传言,说是官仓有粮不开门,百姓只能啃树皮。
她闭了下眼。脑中系统提示冷却完毕。
天刚亮,传令官回报,钦差已在十里外,正快马赶回京城复命。
她下令设宴偏殿,只请周廷章一人。午时三刻,一名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步入殿中,满脸风尘,却掩不住眼底的得意。
“臣周廷章,叩见娘娘。”他跪下行礼,声音洪亮。
“辛苦了。”沈知微端坐上位,“此番南下,可曾顺利抵达灾区?”
“回娘娘,臣一路疾行,已将首批三万石米交付陈州府衙,并监督发放至灾民手中。其余七万石因道路损毁,暂存中途驿站,待天气好转即刻转运。”
她说:“你起来说话。”
周廷章谢恩起身,站得笔直。他从袖中取出一份账册,双手呈上:“这是此次运粮明细,请娘娘过目。”
沈知微接过,翻开几页。纸面整洁,数字清晰,看不出破绽。
她放下账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启动心镜系统。
三秒内,她听见他的心声:【只要咬死账目合规,谁敢动我?那八万石转给裴昭王爷的私仓,他自会保我。】
她放下茶盏,发出轻微响动。
“你说三万石已发?”她问。
“正是。”
“那为何陈州刺史昨夜急报,称一粒米未见?”
周廷章神色不变:“或许是地方官办事不力,未能及时登记造册。”
沈知微点头,像是信了。她转而说起沿途见闻,问他路上可遇流民、是否有疫病迹象。他一一作答,语气流畅,毫无破绽。
说到一半,她忽然问:“你这一路,可曾绕道去过清河镇?”
周廷章一顿:“未曾。”
“当真没有?”
“绝无此事。”
沈知微不再追问。她让宫人送上膳食,亲自为他夹菜,态度温和。席间谈笑如常,仿佛只是接风洗尘。
饭毕,她起身离席,说身体不适需回寝殿歇息。周廷章松了口气,躬身送她出门。
她走出几步,忽又停下,回头道:“钦差大人奔波劳累,不如就在宫中歇一晚,明日再回家也不迟。”
周廷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压下:“全凭娘娘安排。”
她点头,命人带他去偏殿客房安置,暗中吩咐东厂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回到凤仪殿,她立即召来亲信女官,低声下令:“派人即刻赶赴陈州,查当地粮仓入库记录,重点核对运输凭证与签收印章。若有不符,立刻回报。”
女官领命而去。
她坐在灯下,重新翻开那份账册。手指划过一行行数字,最终停在一笔“损耗补贴”上——写着因暴雨湿损粮食一万二千石,折银三万两,由押运官自行处理。
她冷笑一声。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内侍通报,裴砚派来的信使到了,带来一封密函。
她拆开一看,是裴砚亲笔。上面只有两行字:“灾情紧急,卿可专断行事。一切后果,朕担。”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烧成灰烬。
窗外雨势未减,风卷着雨水拍打窗棂。她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写下《以工代赈试行章程》。
第一条:征召灾民修筑河堤,每日按劳发放口粮一升、铜钱二十文。
第二条:工程由内廷直接派员监督,地方官不得插手账目。
第三条:凡参与劳役者,家中老弱可领救济米,每人每月两斗。
她写完一遍,又改了几处措辞,力求严密。这法子能稳住民心,又能重建堤防,更重要的是,绕开了户部那群贪腐旧僚,切断他们截留粮款的路子。
写到最后一条时,她顿了顿,添上一句:**所有账目须三日一报,由凤仪殿亲自核查。**
她吹干墨迹,将章程封好,准备明日一早呈递御前请批。
殿内烛火跳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门口,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内侍进来禀报:“娘娘,陈州急信。”
她接过信,拆开扫了一眼。信中写道:**“经查,周廷章所报‘三万石入库’纯属伪造。陈州府仓本月无任何外来粮记录。另发现其车队曾于三日前夜间进入清河镇裴氏别院,守卫拒查。”**
她捏紧信纸,指节微微泛白。
“把钦差看好了。”她说,“别让他睡得太踏实。”
内侍应声退下。
她重新坐下,提笔在章程末尾加了一句:**“首试点设于陈州,即日筹备。”**
墨迹未干,殿外传来一声闷雷。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