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回到凤仪宫时,天光还未完全暗下。她没有换衣,也没有召人奉茶,径直走向内室书案,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副本,摊在灯下。
纸面字迹清晰,写着沈翊的名字,还有虎符调动记录的异常。她盯着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抚过“玄甲”二字。这不是普通的兵符,前朝玄甲军曾是铁血精锐,如今虽已覆灭多年,但只要牵扯到这支旧部,便是谋逆大罪。
她闭了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后,机械音响起:礼部侍郎今日在府中密会三人,言明日早朝必劾沈家私藏前朝兵符。
她睁眼,眼神冷静。事情比她想的还快。
她立刻命人召来谍网密探。那人从暗处现身,低声道:“沈大人确有一枚青铜虎符,藏于书房暗格,三年未动。他曾问过老匠人能否熔铸为饰,被劝止。”
沈知微点头。“我要一枚假虎符,做旧,锈蚀严重,榫卯断裂,无法合扣。还要三页伪造文书,内容是他母亲病重时误认此物为亡夫遗物,欲留作念想。”
密探皱眉。“若查验真伪……”
“太常卿只看形制与年代。”她说,“真虎符不会拿出来。我们只需要让他们相信,那东西早就废了。”
密探领命退下。
当夜,匠工赶制赝品,文书用旧纸旧墨,加盖沈翊十年前用过的私印。一切准备妥当,放入黑檀木盒,由沈知微亲自收进袖中。
次日清晨,朝钟响过三遍。
百官列班,气氛凝重。果然不出所料,礼部侍郎出列,手捧奏本,声言有要事启奏。
“臣参奏沈家家主沈翊,私藏前朝玄甲军虎符,藏匿不报,形迹可疑。此等重器,岂容民间私蓄?请陛下下令彻查,拘押全族,以防祸起萧墙!”
话音落下,几名士族官员相继附议,语气激烈,显然是早有预谋。
裴砚坐在龙椅上,目光沉静,未发一言。
就在此时,沈知微起身。
她缓步出列,手中托着黑檀木盒,走到殿中央,双膝跪地。
“陛下,臣妾有本启奏。”
裴砚看着她。“讲。”
她打开木盒,取出那枚青铜虎符,放在玉盘之上,双手呈上。
“此物确为家父所藏。但他从未动用,也无谋逆之心。三年前,祖母病重,曾误认此符为其先夫遗物,欲熔铸为簪佩戴。家父念及亲情,不忍毁弃,便藏于书房,仅作纪念。”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家父年过六旬,记性昏聩,行事多有疏漏。若有不当之处,臣妾愿代父请罪。”
满殿寂静。
裴砚示意太常卿上前查验。
太常卿戴上丝手套,小心拿起虎符翻看。片刻后摇头。“此符铜质松散,表面锈蚀严重,关节处氧化发黑,内部已有裂纹。榫卯早已脱落,无法合扣,更不可能用于调兵。若强行拼接,即刻碎裂。”
他又查看文书,纸张泛黄,墨色陈旧,印章印泥亦符合十年前特征。
“从材质与文书来看,应属实情。”
裴砚目光扫过群臣。“还有谁质疑?”
无人应声。
礼部侍郎脸色发白,嘴唇微动,却不敢再言。
裴砚缓缓道:“沈翊虽无谋逆之意,但私藏兵符,终究失察。念其年迈,不予追究。虎符交宗正寺封存,永不得归还。沈家上下,无需拘押。”
圣旨落定,风波平息。
退朝后,裴砚召沈知微入偏殿。
殿门关闭,他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弹劾。”
沈知微低头。“臣妾只是防患未然。”
“伪造证据,欺君之罪可不小。”他转过身,目光锐利。
“臣妾没有欺君。”她抬头直视他,“真虎符从未动用,家父也确实有过熔铸之念。文书内容皆有依据,只是提前写了出来。至于虎符状态,太常卿亲眼所见,它本就是废的。”
裴砚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你倒是滴水不漏。”
他走近一步。“但你知道,真正想用虎符的人是谁。”
沈知微点头。“裴昭没死。他在等我回沈家。那枚真虎符,或许只是诱饵。”
裴砚眼神一冷。“你父亲现在很危险。”
“所以我必须抢先一步。”她说,“若等他们搜出真符,再安上一份伪造兵册,沈家百口莫辩。现在,我们把‘证据’主动交出来,反而成了澄清。”
裴砚盯着她看了很久。
终于开口:“知微,你思虑之远,胜过朝中多数男子。”
沈知微垂眸,不再说话。
他知道她在冒险,也知道她从不做无把握之事。这一局,她不是在求饶,而是在设局。用一枚假虎符,堵住所有人的嘴,保全整个家族。
更关键的是——她让幕后之人失去了发难的借口。
偏殿外传来脚步声,是内侍来报,说凤仪宫有人候见。沈知微告退,转身离开。
裴砚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他知道,这场风波看似结束,实则才刚开始。
而沈知微,已经走在了所有人前面。
沈知微回到凤仪宫,刚坐下,谍网密探再次出现。
“真虎符已转移至安全处。但昨夜有人潜入沈府书房,翻动暗格,停留不到半盏茶时间。”
沈知微手指一顿。
“看清脸了吗?”
“戴着面具。身形瘦高,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她眼神一沉。
那是北狄死士的标记。
对方来过了,却没有拿走虎符。说明他们要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时机。
等一个合适的时刻,把这枚虎符公之于众,坐实沈家谋逆,引发朝廷动荡。
而现在,这个机会已经被她亲手掐灭。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宫墙之外,夕阳西沉,余晖洒在护城河上,映出长长的光影。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裴昭以为她会慌,会急着销毁证据,会暴露破绽。
但他不知道,她最擅长的,是从绝境里开出一条生路。
她不怕阴谋。
她怕的是,敌人不够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