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宫道上,手中的密信被风轻轻掀起一角。她没有打开第二遍,只是将它折好,放进袖袋。远处太庙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沉静。她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重了些。
当晚,工部主匠接到召令,连夜入宫。沈知微已在偏殿等他,桌上铺着镇国鼎的图纸。匠人低头看图,眉头微皱:“娘娘,鼎腹若再加夹层,浇铸时极易气泡堵塞,前两次失败便是因此。”
沈知微不动声色,启动心镜系统。三秒内,机械音响起:“怕的是火口太低,药引难控,一旦误爆,伤及祭台。”她记下这句心声,抬手指向图纸底部:“把引火道移至底座外环,用双管并行,一明一暗。明管作装饰纹路,暗管藏药线。”
匠人一愣:“这……倒是没试过。”
“你只管照做。”她说,“材料我已命人备齐,明日午时前要看到新模。”
匠人退下后,裴砚从屏风后走出。他一直听着,此刻才开口:“你早有打算?”
“邪书能烧尽,人心却需寄托。”她说,“百姓需要一件看得见的东西,知道国家不会倒。”
裴砚点头:“那就铸。倾尽库银也要铸成。”
接下来七日,两人轮流守在铸鼎坊。沈知微每日限用九次的心镜系统,全数用在三位主匠身上。她听到了他们对铜锡比例的疑虑,对冷却速度的担忧,还有一次,一个老匠人心里想着:“若是帝王亲锤最后一块板,或许能稳住匠魂。”
她把这话告诉了裴砚。
那夜暴雨倾盆,最后一块青铜板送入熔炉。裴砚脱去外袍,亲自执锤。火光映在他脸上,一下一下砸在滚烫的金属上。沈知微站在三步之外,看着那道身影在烟雾中起伏。当最后一锤落下,鼎身合拢,天空忽然裂开一道紫光,紧接着钟鼓齐鸣,连远山都传来回响。
匠人们跪倒在地,连称天佑大周。
鼎成之后,沈知微单独召见主匠。她在纸上画出机关细节:“底座空腔分三层,最下是火药,中间是干炭,上面是油毡布。只要城门失守,守军点燃引信,火势会顺着暗管直冲鼎底,整座鼎会在半刻钟内自毁。”
匠人脸色发白:“真要毁掉?这是国之重器啊。”
“宁可毁,不能落敌手。”她说,“图纸你抄两份,一份交工部封存,另一份……烧了。”
匠人犹豫片刻,点头照办。
祭鼎当日清晨,皇城内外挤满了人。士族们立于高台两侧,有人低声议论:“花这么多钱铸个鼎,不如修堤坝实在。”也有人说:“不过是做样子,哪能真防得住北狄铁骑。”
沈知微听见了,没说话。
裴砚登上祭台,身穿玄金龙袍,手持金槌。镇国鼎立于中央,通体青黑,鼎耳雕刻山河纹路,底部隐约可见细密沟槽,那是引火道的伪装。
第一槌落下,宫墙震动,百官衣袖轻颤。
第二槌响起,声音穿云裂石,城外农田里的农夫停下锄头,抬头望向皇城方向。
第三槌敲完,群鸟惊飞,远山回荡三声余音,久久不散。
全场寂静。
沈知微走上前,立于鼎侧。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此鼎不为炫耀武力,只为昭示决心——若有外寇破城,宁可焚鼎,绝不资敌!此鼎在,大周永固!”
话音落,百姓中有老人带头跪下。接着是妇人,是孩子,是街头卖菜的摊贩,是挑水的脚夫。不到半炷香时间,广场上黑压压一片,全都伏地叩首。
有人喊了一声:“护国鼎!”
众人齐声应和:“护国鼎!”
几日后,京城百姓集资,在鼎园外建起一座小祠堂。砖瓦是各家凑的,木梁是几个木匠义务搭的。门口挂了块匾,写着“护鼎祠”三个字。每日早晚都有人来上香,孩子们围着祠堂跑,嘴里唱着新编的童谣:
铜鼎镇四方,贼来自己亡。
谁要敢动它,雷劈火烧房。
消息传进宫里时,沈知微正在整理机关图。她把最后一张图纸卷起,交给侍女:“送去工部,密封入库。今后除非帝后共同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开启。”
侍女领命而去。
裴砚走进凤仪宫,手里拿着一份奏报。“洛阳那边查到了。”他说,“驿栈里的信使被抓,供出幕后之人用了‘西北先生’的名号联络各地私塾。”
沈知微抬头:“和你想的一样?”
“嗯。”他放下奏报,“是个死人。二十年前就病逝的礼部老官,根本不可能写书授徒。”
“所以是假名。”她说,“用来聚拢那些不满新政的人。”
裴砚盯着她:“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不动。”她说,“让他们继续通信。只要还在传信,就能顺藤摸瓜。”
裴砚沉默一会儿,忽然问:“你说这鼎真能护住大周吗?”
“鼎本身不能。”她说,“但它能让百姓相信国家不会倒。只要人心不散,敌人就永远攻不进来。”
裴砚看着她,很久没说话。最后只说了一句:“明天太子要去工坊看看鼎的模型。”
沈知微点头:“让他去吧。该学的东西,总得有人传下去。”
裴砚走后,她走到窗前。天边刚升起月亮,清冷的光照在庭院石阶上。她伸手摸了摸袖袋,那封密信还在。她没再拿出来,只是静静站了一会儿。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进工坊。工匠正在组装一座小型镇国鼎模型,用于教学演示。太子站在旁边,伸手碰了碰底部的凹槽。
“这里是什么?”他问。
工匠正要回答,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冲进来,脸色发白:“不好了!鼎园那边……护鼎祠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