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里的水雾还没散尽，庭院里却已经没了往日的懒散。
那股混杂着几十种名贵熏香的甜腻味道，一夜之间被金铁的腥气冲刷得干干净净。
女人们不再泡在水里闲聊，而是三五成群地聚在空地上，检查着各自的兵器。刀刃摩擦鞘口的“噌噌”声，取代了她们往日的低语。
王蓉站在假山最高处，手里提着她那柄擦得锃亮的短刀，目光像巡视领地的狼王，扫过底下近五十张既兴奋又紧张的脸。
“都听着！”
她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杂音。
“铁背苍狼是群居妖兽，一阶顶峰，相当于炼气三层。成群的我们惹不起，落单的，才是我们的机会。”
她顿了顿，刀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三人一组，最多五人。多了碍事，少了送死。修为高的带修为低的，有实战经验的带没经验的。自己找好队，半个时辰后，山门口集合。”
底下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相熟的人开始互相拉拢。
“孙小月，我们一队！”阿兰一把抓住孙小月的手臂，后者正有些发愣地看着自己那柄许久未用的短剑。
“可我们……都没怎么跟妖兽动过手。”孙小月的声音有些发虚。
“不动手，就只能在这池子里泡到死，等着人家把那两块灵石的辛苦费也断了！”阿兰的语气很硬，“在这里是等死，出去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活。你选哪个？”
孙小月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剑。
大部分人都迅速找到了自己的队伍。她们的组合很实际，一个炼气三层的，会自觉地带上一两个炼气二层的。手里有几张攻击符箓的，也会成为被争抢的对象。
她们的目标很明确。
不是为了那价值八十块下品灵石的妖晶，那个太遥远。
她们要的，是厮杀。
是在生死之间，逼出那一点点突破的契机。
在这里被当成废物养了一年，她们比谁都清楚，没有经历过鲜血的灵力，只是温水里泡出来的浮肿。
小莉独自一人靠在灵液池的栏杆上，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那柄新换的飞剑。周围的热闹，与她格格不入。
王蓉从假山上跳下来，径直走到她面前。
“你，跟我们一队。”她开口，是陈述，不是邀请。
小莉头也没抬，手上擦拭的动作不停。
“我一个人习惯了。”
“背后没人看着，死得快。”王蓉的声音很冷，“青木崖那边，不止有狼。”
小莉的动作停了。
她抬起眼，那双平静的眸子看着王蓉。王蓉的眼神同样坚定，没有丝毫退让。
几息之后，小莉重新低下头，将擦拭干净的飞剑插回腰间。
“战利品，按人头分。”
“可以。”王蓉点头，转身走向已经等在那里的阿兰和孙小月。
半个时辰后，黑风岭的山门前。
十几个临时组成的小队，已经整装待发。她们换下了平日里穿着的各色裙衫，清一色都是方便活动的短褂劲装。脸上没了脂粉，只有一股被逼到绝路后的悍勇。
她们没有喧哗，只是沉默地互相检查着对方身上的装备，将水囊和干粮最后确认一遍。
“走了。”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第一支小队率先走出了山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崎岖的山道上。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人流像退潮的海水，迅速地离开了这座镀金的牢笼。
曹三阳站在通往自己石室的甬道口，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阿兰，孙小月，王蓉，还有小莉。她们从他面前走过，没有人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
她们身上的气息变了。
不再是麻木和认命，而是一种像出鞘刀锋般的锐利。
这股锐气，让他觉得陌生，也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刺痛。
他攥住了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忽然发现，这个由他无意中创造出来的世界，已经找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出口。而他自己，依旧被困在原地。
很快，庭院里就只剩下假山流水的“哗哗”声。
那方终年温热的灵液池，第一次，变得空无一人，只有浓郁的白雾，还在徒劳地翻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