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楼的灵酒后劲极大，专为修士淬炼神魂所用，对凡体却是烈毒。
曹三阳的神智在第三杯下肚时，就已经沉入了漆黑的深海。
苏云架着他，像拖着一袋沉重的货物。他身上那股廉价的酒气和草木香混在一起，钻进她的鼻腔。她面无表情，将他带回了黑风岭那座死寂的洞府。
她没有在主室停留，而是径直走向最里侧的一面石壁。指尖灵光微吐，以一种独特的韵律在石壁上敲击了三下。
“嗡——”
石壁无声地向内凹陷，旋转换位，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的洞口。一股混杂着泥土和岩石深处腥气的寒风，从中扑面而来。
苏云没有犹豫，拖着烂醉如泥的曹三阳，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洞府之下，是另一个世界。
镶嵌在岩壁上的几颗月光石，散发着清冷惨白的光，勉强照亮了这个被掏空的山腹。正中央的地面上，刻画着巨大的龟甲阵纹，微光忽明忽暗，像垂死之人的呼吸。
八道身影，静立在阴影中。
当苏云将曹三阳扔在冰冷的地面上时，那八道身影同时围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赵清月。
她蹲下身，两根冰凉的手指搭在曹三阳的颈侧动脉上，感受着那平稳有力的搏动。她又探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
灵力驳杂，经脉粗疏，毫无特异之处。
“就是他？”一个声音尖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是阿菱，她死死攥着手里的短刀，“就是他害得阵法灵气外泄？”
“清月，怎么样？”赵清月的母亲林婉心走上前来，声音里满是忧虑。
赵清月站起身，摇了摇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曹三阳那张毫无防备的脸上刮过。
“看不出任何问题。一个最普通的炼气二层弟子。”
“不可能！”阿菱的情绪有些失控，“一个普通弟子，怎么可能影响到老祖宗留下的龟息锁灵阵！”
“杀了他。”她眼中凶光一闪，“杀了他，阵法或许就能恢复正常！”
“住口。”赵清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瞬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杀一个凤凰谷的内门弟子，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暴露吗？”
阿菱的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那怎么办？”赵清月的三姑赵婉容走了过来，她常年维持阵法，脸色比其他人更显苍白，“阵法的缺口越来越大，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赵清月身上。
她沉默了片刻，视线再次落回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男人身上。
“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搜魂。”
“不行！”母亲林婉心立刻反对，“搜魂之术太过霸道，稍有不慎，他就会变成白痴！凤凰谷的弟子命魂牌都供奉在宗祠，一旦神魂受损严重，宗门立刻就会察觉！”
“一个白痴，总比一具尸体好处理。”赵清月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命魂牌不碎，宗门就不会立刻察觉。就算查下来，也有无数种理由可以解释一个弟子为何会失足摔坏脑子。”
她看向自己的家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挣扎。
“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知道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没有人再反对。
在这里，赵清月的话，就是命令。
三姑赵婉容叹了口气，走到曹三阳身边，与其他几位年长的女眷一同盘膝坐下。
“开始吧。”
数只纤细的手掌同时按在了曹三阳的头颅上，一股股精纯的灵力化作无形的尖针，刺入他的识海。
躺在地上的曹三阳身体猛地一颤，眉头痛苦地紧紧锁起，像是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噩梦。
主持搜魂的赵婉容脸色越来越凝重，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
石室里死寂一片，只有阵法核心那微弱的嗡鸣。
终于，赵婉容等人同时收回了手，一个个脸色煞白，灵力消耗巨大。
“怎么样？”赵清月立刻追问。
赵婉容疲惫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无法理解的困惑。
“什么都没有。”
“什么叫什么都没有？”阿菱急切地问。
“就是字面意思。”赵婉容的声音带着一丝虚脱，“他的神魂……很普通，普通到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浅水，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隐藏。记忆也简单得可怜，除了那个叫林清婉的女人，就是被骗、送货、挨打……再没有其他了。”
石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个最普通的人，却引发了最不普通的灾难。
这比在他识海里发现一个惊天秘密还要让人感到恐惧。
“不对。”
苏云忽然开口，她一直站在旁边，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一个神魂普通的人，怎么可能在练气二层的时候，重创练气五层的陈飞？”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之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她们只关注阵法，却忘了这件事。
是啊，跨越三个小境界的搏杀，其中还有一个大瓶颈。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弟子能做到的。
可搜魂的结果，却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
矛盾。
无法解释的矛盾。
赵清月盯着地上那个依旧昏迷的身影，眉头紧锁。这个男人，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你看得见他，却永远也看不透他。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无解的谜题吸引时，没有人发现，曹三阳戴在食指上的那枚黑色戒指，表面那层不起眼的灰暗，悄然褪去了一丝。
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近乎透明的丝线，无声无息地从戒指的缝隙中探出。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灵力波动，就像一道纯粹的、不存在的影子。
丝线轻轻晃动了一下，仿佛在探寻着什么，随即悄然垂落，触碰到了冰冷的石制地面。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缕无色的丝线，像水滴融入海绵，瞬间渗入了厚重的岩层，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