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螳螂捕蝉
雨歇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大地一片光芒万丈的金黄景象。
姚老三听从了瞎子的建议，带着几个受伤的山贼喽啰，摸到了黑竹山麻天蜂的老巢去了，没想到，死了当家头领的山贼寨子里一片混乱，人人都在为了仓库的财物厮杀。
人类的根性大体都一样，有了白花花的银子，再好的兄弟情义都不过是天大的玩笑话。
何况死了老大群龙无首，那些逃回来的家伙起了心眼，跑到麻天蜂的屋子里收刮，这一开抢，整个山寨便乱了套。
所以，姚老三他们收拾起黑竹山最后这点残留的时候，都没有费太大力气。
天色还是黑蒙蒙的，一行人闯进山寨里，弩箭射死几个不长眼的，瞎子让姚老三大吼府军来了，然后用竹子顶着麻天蜂的人头出现时，这下子剩余的山贼都慌了神，特别是看到自家老大死不瞑目的景象，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乌合之众就是如此，官兵来了不去抵抗，还在为了钱财自相残杀，这山寨不垮才有鬼。
谁曾想过去几年里，府军县衙出动多次都没有彻底剿灭的黑竹山山贼群体，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收拾干净。
姚老三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亏了，接下了护送瞎子的任务，导致如此天大的功劳，就此无缘。
可是一回头，那种不甘心立即就烟消云散。
整整三匹马上，驮着价值几千贯的银子珠宝铜钱，着实让人心怀大畅。
瞎子的眼光判断能力不得不让人信服，他怎么就预测得到，黑竹山剩余的山贼会自相残杀？他又怎么敢肯定，自己这边几个人就能让一群穷凶极恶的山贼作鸟兽散？
想想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同做梦一般不可思议，自己五个人啊，就干掉了一个山贼团伙，什么时候，我姚老三都如此牛逼了？
原本还被绳子牵着走路的瞎子，此刻已经彻底自由了，骑在马上，带着一个厚厚的纬布斗笠，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
山寨毁了，里面还有很多无辜被掳掠的平民妇女，也被姚忠他们驱赶着几个山贼一股脑释放出来。
其实黑竹山的山贼实力并不是如此之差，姚老三也从剩下几个受伤的山贼口中得到一个信息。
有一只府军袭击了周边的各个山寨，麻天蜂就是得到消息准备去救援自己的兄弟黑熊，结果中了埋伏，死伤大半才逃回黑竹山，实力因此大大受损。
不曾想阴差阳错的还遇到了姚老三这伙硬茬子，导致最终覆灭。
难怪麻天蜂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府军的反应那么大！
在瞎子的追问下，几个山贼交代，那伙府军战力强悍来去如风，把几个山寨搅得鸡飞狗跳的，却似乎并不在意灭掉他们。
“姚老三，别走小道了，我们走官道！”瞎子沉吟了一会，“我有预感，府军已经在开始搜寻山道了。”
姚老三一惊，“慕先生，走官道不是更危险？何况，我们这样子能轻松通过？”
“我们几个单独走当然不成，驱赶这些被掳掠的百姓吧，跟他们一起好走得多。”瞎子很平静地回答，“何况灭掉黑竹山的功劳，附近管事的只要是个人都想要！”
一行人混在百姓当中跌跌撞撞出现在龙首关驿站，这个关卡是出盘山的最后一条通道，虽然依旧崎岖不平，但相比之前的烂泥地打滚的旅程，确实舒服得多。
关卡前的几来个兵丁如临大敌，毕竟突然出现的几百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谁都会小心翼翼。
“站住，再往前就要放箭了。”
“各位兵爷，我们是从黑竹山逃出来的，请各位兵爷开恩让我们过去吧，家里人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逃难出来的百姓一片哄闹景象，只让这些个守卫有些手足无措了。
关卡守将是原山府军里一名姓徐的佰长，整座兵民两用的驿站守卫也不过一百五十人上下，除了一个烽火台预警，就只剩下两匹快马的信报。
那些百姓带来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黑竹山被攻破了，据说死了的老大麻天蜂，还被人扔在了山寨里面，山贼目前还在闹内讧，抢夺财物。
这些被掳掠百姓都嚷嚷着想出关回家，现在自然是没办法查证身份路引了，难道要全部抓起来？这大几百号人，关不了也不敢杀，自己一个小小的佰长，也承担不起责任。
佰长也没法处理突如其来的应急事件，只得把人堵在关口前琢磨着如何处理。
“佰长，下面有个逃出来的商人求见，他说有要急的事情面见。”守卫的士兵指了指不断搓着手的姚老三说道。
“你有何事？”佰长有些烦躁，这些逃出来的人现在可是给他惹了个大麻烦。
“大人，我等是从黑竹山逃出来的商人，现在丢失了身份路引，又因家父病重急需到原山府治疗，恳请佰长大人网开一面让我等通行。”姚老三低眉顺眼说着话，不时眼瞟着这名佰长的反应。
“某无权让如此之多的百姓没有路引通过啊！”佰长面色正然说着官话，却不想手里被人塞了袋东西，略一掂量下，估计有散碎二十两。
这钱吧倒是足够分量，如果是平时倒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放行了，但是现在，佰长目光扫视了姚老三一下，这家伙人高马大的，剩下一只眼里有些精明之色，倒不像是个普通平民，反而像是山贼一般。
“佰长，在下是收药的商人，给原山府郭家药店送货的！”姚老三眼见这佰长不信，立马胡诌一串没法证实的话语，反正现在被山贼收了路引木牌，“我等身上已经被贼人收刮得只剩下些没用药材了。”
姚老三指了指自己一行人的行装，除了五匹马，就只剩下一辆满满拉着药材的牛车存在。
佰长示意两个士卒检查，结果搜了两遍也没发现其他东西只得作罢。
“大人，这些百姓们都是无辜受苦的，我等也被山贼收刮了只剩下这些药材，想请大人行个方便走商；那山寨乱成一锅粥，小的此刻前来就是想为大人卖一个好，大人何不趁机立下一份大功，也好过死守这小小的关卡。”姚老三见状松了口气，连忙组织着瞎子教给他的话语，“据说拿下黑竹山麻天蜂的人头，到盘山县衙都能领取五百贯赏金不说，还能记功升赏，此乃天赐良机，在下特此冒昧告知大人，也是希望大人能行个小小的方便。”
“你们确定麻天蜂已死？”佰长有些动心，龙首驿距离黑竹山，快马加鞭也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如果麻天蜂真的死了，自己这时前去清剿，那可是立下了大功，说不得府军二转的功劳跑不掉。
“在下不敢欺瞒大人，麻天蜂确实死了，否则黑竹山的贼人何以会自相残杀，争抢仓库里上万贯的财宝，他们顾不上我等，我们才有机会脱逃，不信大人可以问问这些跟我们一起逃离的百姓，好多人亲眼所见山贼在抢夺财物。”
佰长问了几个百姓，众口一词的说黑竹山内乱，到处抢钱杀人的事情，虽然有些出入，但大体都是一致。
我靠，还真有上万贯的仓库？自古财帛动人心啊，没人能听到上万贯财富离自己如此之近还无动于衷的。
“好，本将信你一回。”那佰长脸色变幻了几下，最后下定了决心，“来人，敲钟，本队即刻点兵出击；驿丞，放他们几人过关，剩余百姓登记造册之后，用快马送到盘山县衙备案，将他们各自遣散归家。”
眼见着龙首驿的佰长带着百多号人，片刻后，齐刷刷地向着黑竹山狂奔而去，姚老三终于松了口气，又给驿丞送了一袋铜钱，这才有惊无险的，几人带着瞎子顺利出了关，骑着马驰骋在官道上，只觉得眼前一片坦途。
牛车被扔到一边不要了，但是座位下两个箱子里，可是这一趟最大的收获不能丢啊。那些个士兵做梦都没想到，东西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可是常人就是要去查药材包裹。
常言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人一生哪有十足顺风顺水的坦途。
姚老三骑着马志得意满，通过一处桦树林峡谷，道路有些狭窄了，一行人降低速度之后，突然被山谷上方撒下几只硕大的渔网，完全笼罩起来。
“有贼人！”姚忠大喝一声想要掏出弩箭反击，却被渔网狠狠拽到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树林两旁忽然涌出一队盔甲鲜明的府军，用弩箭长矛顶着了他们动弹不得。
等到兜网解除了，几人这才看清了状况。
正面骑着高头大马俯视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原山府军萧干，此刻揭开面甲的副将，目光阴冷地盯着被按到在地的五个家伙。
“揭开他的面罩。”萧干让亲卫揭开瞎子的神秘面纱，姚老三他们这种小虾米对萧干而言毫无兴趣，他就想看看，让童县令偷偷摸摸也要付出巨大代价送出去的，究竟所谓何人？
瞎子翻起身，也不在意抵在身上的长矛，一把撤掉了罩在头上的帏帽，空洞阴森的脸上，满是复杂之色，“小子，你姓萧？现任原山府军何职？”
“慕东阳！？你是慕东阳？”萧干没回答他的问话，脑海里反而飞快过滤了府军档案里最机密的人物，然后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原山府军档案，不，应该说整个隆武朝兵部机密档案里，有一个叫慕东阳的人，是被整个军队系统通缉的第一号人物，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给一个知县找茬的情况下，居然挖到了一个如此之大的人物。
“嘿嘿，原山的小娃娃，你居然还知道老子是谁？”瞎子已经束手被擒了，可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慌，语气反而十分的桀骜。
“哼，隆武朝里谁人不知卖国求荣的最大叛徒，慕东阳，你也有今天！”萧干抽出长刀架在瞎子的脖子上，“人人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老天有眼，居然让你出现在这盘山的这个小小角落里。”
完了，彻底完了，姚老三一听两人的对话，膝盖一软怎么也撑不起力道。
该死啊，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的，帮着童县令护送了一个被通缉的大号卖国贼，这下子不被诛族都难以善了吧？
“萧将军饶命啊，在下实在不知这瞎子身份，只是想着完成别人托付而已。”萧干杀气腾腾的模样，让姚老三吓慌了神，只想着连忙撇清干系。
萧干有些不耐烦，一脚踹开了瑟瑟发抖的姚老三，“闭嘴，蠢货，要不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就凭这一件事，本将都会将你大卸八块。”
姚老三也是个机灵的，听到萧干话里的意思，好像有人提前给自己求了情？这是啥状况？
“把这几个蠢货带下去。”萧干再度踢了姚老三一脚，示意亲卫把他们押到一边，转头盯着瞎子，“说说吧，慕东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嘿，小子，一个人知道得太多，就会更烦恼！”慕东阳站直了身体，口吻间满是讥讽，“你可以对我用刑，试试看，能不能从我嘴巴里套出些东西？也可以一刀砍了我，为隆武国清除一个大祸害，你选哪个？”
“当年的甲科状元，当朝驸马爷，却成了隆武朝最大的耻辱！你想死？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萧干漠然收起长刀，吩咐手下押起了几个人，然后一路向着盘山县的方向飞奔。
这事有点不对头！萧干心里隐隐不安，却说不上原因，这时候，他忽然想到，要是有个人能看清出个主意就好了？想到这里，庄峤的身影一下子浮现在脑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