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保卫科的自行车去，快去快回。”
在保卫科，李进阳说话比厂长还管用。
值班的人二话不说，拿上钥匙就出了门，一路紧闭着嘴，遇上谁都只说回去拿件衣服，夜里凉。
他瞧出来了。
李科长这是要干一票大的，他一个小小保卫员哪敢多嘴，万一坏了事，非被扒掉一层皮不可。
轧钢厂这两年最轰动的人物，非李进阳莫属。
目送队伍出发后，李进阳在保卫科的休息室里翻出纸笔，不停地写写画画。
他要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都考虑到，绝不能留下任何失败的可能。
这次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在他心里，这件事的分量不亚于王老爷子来厂视察那回——那次是攀上了人脉，找到了靠山；而这次若能成功，就是为自己添上光辉的一笔，证明曾为国家流血立功！
在这个年代，这简直等于镀上了一层金身。
只要李进阳自己不犯糊涂，将来必定一帆风顺。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陈猛和小虎先后急匆匆赶来。两人听说李进阳半夜召集开会，都猜到有大事发生。
没等他们开口问，李进阳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坐下。他关紧门窗，确认四周无人后，开始说明情况。
“师父，小虎哥，我这儿发现一个重要线索……”
他把聋老太太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说完之后，他分析道：“我判断，这个人十有**是那边撤离京城时留下的潜伏敌特，而且藏在医院里，说不定是条大鱼。”
“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拿下……”
后面的话已不必多说，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明白。
面对这种潜伏在国家心脏地带的敌特，谁都清楚其重要性。
小虎激动地站起来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兴奋地说：“这事要是办成了，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咱们肯定能吃得饱饱的。”
“进阳，科长，我建议明天一早就去抓人，万一不小心让他跑了，我这辈子都得悔得睡不着觉。”
他的想法和李进阳一致，都觉得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李进阳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捞到碗里的才是自己的。咱们就别想着放长线钓大鱼了。”
“师父，您怎么看？”
陈猛毕竟年长些，处事更为持重。尽管内心同样澎湃，他仍强压激动，仔细斟酌片刻。
最终抬头决然道：“不，等到明天就迟了。今晚行动，立刻出发。”
“谁能保证那个举报人跟敌特是否还有牵连？万一她反悔怎么办？永远别考验人性。”
“小虎，你马上带值班的弟兄们出动，把一大队全体人员集合起来。一小时后，我要看到所有人在这里报到。”
！！！
论起雷厉风行，李进阳自觉与师父仍有差距。
小虎郑重颔首：“明白，我这就带值班弟兄分头通知，用最快速度集结队伍。”
说罢便要急匆匆出门。
“等等小虎哥，出去后别走漏风声。有人问起就说是去扫南锣鼓巷的鸽子市，有职工在那儿遭抢，我们接到举报了。记住了？”
“还是你考虑周全。”小虎点头应下，匆匆离去。
李进阳编造借口的用意，自然是防止消息泄露。
陈猛看着这番布置，心中甚感欣慰。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来，进阳，我们细化抓捕方案......”
两人群策群力，在李进阳原定计划基础上反复推敲，直到自觉万无一失，才按捺住心绪静待行动。
期间陈猛特意去了趟轧钢厂车队，协调借调两辆卡车。
保卫科享有临时调用车辆的权限，值班人员爽快交出钥匙，并配备好司机。
“陈科长，这两辆车况最佳，油箱都是白天刚加满的。您尽管用，记得明天补办手续就成。”
“放心，厂办上班前我就让人把条子送过来。”
临近午夜十二点，保卫科一大队全员集结完毕，在休息室外列队待命。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是被从睡梦中唤醒的。
“队长，深更半夜的到底执行什么任务？”
“是，怎么这么紧急？”
“该不会是临时安排的护送任务吧？二大队的人全都派出去了？”
“好了，大家不用再猜测了。刚才队长已经说了，是去清理南锣鼓巷南边那片荒地里的鸽子市。厂里有职工晚上去买粮票，结果被不长眼的给抢了……”
看人差不多到齐了，李进阳和陈猛一起走了出来。
小虎立正敬礼：“报告科长，保卫科一大队集合完毕，应到53人，实到53人。”
陈猛满意地点点头。小虎带队还是不错的，关键时刻没人掉链子。
他也没白费进阳的推荐。
“咳！”
陈猛轻轻咳了一声，一大队所有人立刻竖起耳朵，站直身体。
接下来，应该就要布置任务了。
陈猛直接说道：“现在按队列顺序，由各小组长带领，去武器库领取武器，要带长枪。所有人检查好随身装备，要求以作战状态准备。”
“开始执行，十五分钟后准时出发。”
！！！
这话一出，现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以作战状态准备，这是要有大动作。
就算是保卫科，也不能无缘无故大批量配备长枪。这么做，肯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人物。
不少人心里嘀咕：不就是去清个鸽子市吗？至于这样吗？
不管心里怎么想，命令就是命令。很快，武器全部出库，保卫科成员们个个武装到了牙齿。
李进阳也装满了三个**，反复调试自己配枪的状态。
十五分钟一到，陈猛郑重宣布：“接下来的任务由李进阳科长带队，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要听从他的指挥。”
“李科长，请下命令吧。”
“……”
李进阳感激地看向师父，大手一挥，下令：“上车，出发！”
陈猛这事办得很到位，没有抢李进阳的功劳，把首功让给了他。
这种事，不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功劳最大，而是现场指挥的人才是主角。
嗡嗡——
卡车轰鸣声中，保卫科第一大队驶离轧钢厂，直奔京城医院。
依照李进阳的安排，需由京城医院后勤部门协同配合。
所有环节正有序推进。
事到临头，李进阳反而沉静下来，不再患得患失，心绪渐平。
陈猛察觉后拍了拍他的肩，感慨道：“这就对了。能成事的人，遇大事须有静气。”
“进阳，悟透这一点，你将来的成就低不了。”
“有你这样的徒弟，师父很自豪。”
陈猛本是随口感慨，却未料到李进阳闻言大惊，连声念叨“不能乱立旗，立旗必出事”，再三恳求师父别再说这类不吉利的话。
陈猛无奈摇头，心想这徒弟终究还是不太对劲。
不多时，两辆卡车在京城医院附近停下。李进阳吩咐小虎挑选几名队员，随他去找值班主任。
要抓人，先得查清住址，医院里存有人员档案。此外，抓捕行动也需医院人员配合。
“进阳哥，咱们不是去南锣鼓巷吗？怎么来医院了？”一名队员懵懂发问，还以为司机走错了路。
小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厉声斥责：“你脑子进水了？任务要保密懂不懂？让你干啥就干啥，再多嘴泄了密，明天就滚出保卫科！”
那小队员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道歉。小虎罚他加训十公里、写三千字检讨，方才作罢。
同行的其他保卫科成员见状，纷纷打起精神。此刻他们都明白了——清扫南锣鼓巷不过是幌子，科里另有重大任务。
李进阳待队伍整顿完毕，这才满意地领着人走进医院。
大厅内，他向前台值班的护士出示证件，说道：“同志你好，我们是红星轧钢厂保卫科的，请问医院后勤部值班干部在哪里？麻烦带我们去找他。”
小护士一见证件，脸色顿变，仔细核验无误后，礼貌回应：“冯主任在二楼办公室，我这就带各位过去。”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全程干脆利落，显然明白有些事不宜多打听。
“咚咚——”
“请进。”
“冯主任，红星轧钢厂保卫科的同志找您。”小护士通报完毕，便迅速返回岗位。
冯主任约莫四十多岁，身材清瘦，看上去十分干练。“同志您好，请问你们是……”
李进阳上前一步，简单说明来意，并请他配合行动。
冯主任一听，心头顿时一沉，额上渗出冷汗。后勤维修科确实有位姓刘的师傅，名叫刘友强，四十五岁，五级电工，技术过硬，去年还评上了先进——样貌特征与李进阳描述的完全一致。
若他真是敌特，事情就严重了。一旦属实，医院上下都难逃处分。
冯主任擦了擦汗，强作镇定地提议：“同志，我们维修科确实有位刘师傅，叫刘友强，为人本分，工作认真。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要不先让我们内部审查一下……”
他心知这多半不是误会——对方连样貌都摸清了，显然有备而来。这么说，无非是希望内部处理，争取将功补过。
李进阳闻言，脸色顿时一沉。想从他手里抢功？门都没有。
“冯主任，举报人是轧钢厂家属院的住户，理应由我们负责案件。如果您坚持不配合，我将按流程请厂长向上级提交申请。不过事情一旦闹大，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还请您别见怪。”
冯主任神色变幻，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