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内板的金属触感尚未褪去，丁浩的指尖仍残留着通灵时的麻痹。他缓缓松开掌心，呼吸从紊乱转为平稳，冷汗在衣领边缘凝成一圈湿痕。沈墨盯着他，终端屏幕的光映在镜片上，一动不动。
“他们不是在治疗他。”丁浩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他们在用他。”
沈墨没接话，手指在终端边缘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个频率是否存在。他知道丁浩不会无端断言。刚才那场通灵，不只是感知，更像是一次突入——直插进一段被刻意掩埋的真相。
丁浩从外套内衬抽出一块铅片，边缘已被手指磨得发亮。他将它重新塞回夹层，动作缓慢但坚定。“那个维修工死前看到的，不是康复流程。是激活仪式。神经同步率达标，意味着他的大脑已经被编入系统，成为活体密钥的一部分。”
“所以‘守门人’不是代号。”沈墨低声道，“是功能。”
丁浩点头。他闭了闭眼，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将刚才读取的记忆片段再次梳理。那句“准备转运”像一根钉子扎在意识深处。转运去哪？从伏击现场到瑞士康复中心，再到恒远通贸的地下车库——这不是疗养路径，是部署流程。
“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沈墨问。
“我不知道。”丁浩睁开眼，“但我能找人问。”
他打开手机，翻出昨晚拍下的档案截图——守门人所属小队的五人名单。其中四人确认阵亡，一人失踪。系统记录如此，但丁浩知道，死亡现场总会留下痕迹，哪怕官方已盖章封存。
“我要联系他的旧日同事。”他说，“不是活着的那个，是死掉的。”
沈墨明白他的意思。通灵能力无法穿透活人的意识屏障，但亡者不同。只要执念未散，只要死亡足够突然，他们会在事发地徘徊，像卡在时间缝隙里的回声。
“你打算在哪找？”沈墨问。
“最开始的地方。”丁浩调出地图，指尖落在北纬12.4度、西经86.8度的坐标点，“巴拿马边境的废弃雷达站。伏击发生地。如果他们曾在那做过实验，一定会有人没能离开。”
沈墨沉默片刻，调出国际协作通道的响应进度条——仍显示四小时倒计时。他们等不起。
“我有个办法。”丁浩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改装过的信号屏蔽盒，内部缠绕着铜丝与铅箔，“把感知范围缩到最小，只锁定特定波长。就像用针尖刺进一块肉，血不会流出来。”
沈墨盯着那装置，没再质疑。他知道丁浩已经决定了。
丁浩靠回座椅，掌心贴住车门内板，重新闭眼。这一次，他不再被动接收回响，而是主动下潜——顺着“守门人”的生命轨迹，逆向追溯那些曾与他共存、却早一步消逝的灵魂。
意识沉入黑暗。
第三根承重柱后的维修工阴魂仍在原地蜷缩，但丁浩不再停留。他穿过那团灰影，继续向更深的记忆层推进——越过瑞士康复中心的无菌病房，越过恒远通贸的地下通道，最终抵达一片荒芜的山地。
风沙刮过残破的混凝土墙，雷达天线断裂倒地，锈迹斑斑。这里曾是军事前哨，如今只剩焦土与碎石。
一道人影站在废墟边缘，身穿迷彩作战服，胸前编号073。他喉咙被弹片割开，血浸透整片前襟，双眼却睁着，望着远处一辆黑色运输车驶离。
丁浩靠近。
阴魂猛然转头，瞳孔空洞却充满敌意。
“你是谁？”丁浩在灵界开口。
阴魂没回答，只是抬手指向运输车消失的方向，嘴唇微动，吐出无声的字：“……不该活下来的。”
“你说的是‘守门人’？”
点头。
“你们遭遇伏击，不是意外？”
阴魂剧烈颤抖，双手抱头，仿佛在抵抗某种强制指令。丁浩立刻感知到一股异常的精神压制痕迹——这不是自然死亡，是被操控后的灭口。
他稳住意识，轻声说：“我不是他们的人。我在追查真相。如果你愿意说，我会让所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阴魂缓缓放下手，眼中浮现出一丝清明。
“任务……是护送科研小组撤离。”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地下传来，“但我们不知道，车上运的是实验体。活体测试……用战俘和失踪平民。他……代号074，参与过三次手术操作。”
丁浩心头一震。“074”正是“守门人”的原始编号。
“他动手杀了多少人？”
“不……是他被迫动手。”阴魂摇头，“他们给他注射神经抑制剂，让他相信那些人是敌方特工。他每杀一个，记忆就被清除一次。但他……每次醒来都哭。”
丁浩沉默。愧疚不是伪装，是残存的人性在崩塌边缘的挣扎。
“实验现场有标记吗？”他问。
阴魂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个符号——倒置的三角形，内部嵌套双螺旋线。
“他们叫它‘门扉计划’。”阴魂说，“所有数据……都存在主控终端的加密分区。只有074的生物信号能解锁。”
丁浩记下符号。这是关键线索。
“文件呢？实验记录？”
“有一份纸质备份。”阴魂声音渐弱，“藏在……雷达站地下维修舱。通风管道第三段下方，混凝土层有夹层。”
话音未落，阴魂突然抽搐，身体开始碎裂，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抹除。丁浩猛地睁眼，胸口一阵闷痛，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怎么了？”沈墨立刻察觉。
“有人在清除痕迹。”丁浩喘息
沈墨迅速合上终端，“他们察觉了？”
“不一定是我。”丁浩抹去额角冷汗，“可能是例行清理。但时间不多了。”
他掏出笔记本，迅速画下那个符号——倒三角加双螺旋。这将是进入“门扉计划”核心的钥匙。
“他不是完全被控制。”丁浩低声说，“他还记得那些死者。他的愧疚是真的。”
“所以你能利用这点？”沈墨问。
“不是利用。”丁浩摇头，“是唤醒。如果我能让他面对那些记忆，也许他的意识会反抗系统指令。”
沈墨盯着他，“你打算怎么见他？正面接触？”
“不。”丁浩收起笔记本，目光落在手机上的行程单，“他每月都会回瑞士康复中心复查。下一次在七天后。行程由恒远通贸安排，专车接送，专用电梯。”
“你是说……在他回去的路上动手？”
“不是动手。”丁浩声音沉稳，“是让他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他打开录音笔，回放刚才通灵时录下的阴魂低语。那段关于“不该活下来”的控诉，在静谧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要把这段声音，送进他的耳机。”
沈墨皱眉，“干扰通讯系统风险太大，一旦被溯源……”
“我不用技术手段。”丁浩打断，“我用他的记忆。只要他在那个地点，听到那个声音，神经电波就会产生波动。而系统依赖的就是他的稳定信号。”
“你是在赌他的良知还没死。”
“我已经看到了证据。”丁浩合上录音笔，“他哭过。一个杀人机器不会哭。”
沈墨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申请跨境行动许可，以追查非法人体实验为由，启动国际刑警红色通报预案。”
“够快。”丁浩说。
“但你得保证。”沈墨盯着他，“别让他真的崩溃。我们需要他还清醒，才能打开那个加密分区。”
丁浩没回答。他只是将铅片重新压进外套夹层，动作缓慢而精准。
车窗外，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过，车窗 贴了膜，看不清内部。但丁浩感觉到——那一瞬，某种频率的波动掠过车身，像是探测，又像是扫描。
他不动声色，右手悄然移向录音笔开关。
探测信号消失了。
丁浩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布防。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突破口，不在系统，不在资金，而在那个男人——每晚都会梦见自己亲手杀死的人，从手术台爬起来，向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