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区，临时营地。
一身黑蓝迷彩战训服的女兵，端着个巴掌大的饭盆，快步走进军绿帐篷。
“宋队，晚饭。”女兵三步并做两步，将手里的饭盆递到正在陪床的宋芮面前。
见队长接过饭盆，女兵探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楚瑶，愁眉道：“楚医生一直没醒吗？”
低头扒饭的宋芮，咽下一口没怎么泡软的即食米饭，“嗯”了一声，
“按照她的自愈能力，就算是三级爆炸伤，半天时间应该已经可以完全恢复了，这次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女兵犹豫了片刻，“炙风小队那边刚刚匀了一盒‘花瓣’过来，要不先给楚医生用上？”
“花瓣”是远航研制的第十二代生命源石，主要用途就是给超凡者提供必须的能量。
楚医生作为治愈系超凡，战斗能力并不突出，但是这一路以来她在自己这个小队身上消耗的能量，小队里的成员心里都很清楚。
哪怕作为战斗系的超凡者，她们对“花瓣”的需求更大，也更需要“花瓣”维持作战途中的补给，但是作为她们本次需要护送的目标，又是一路以来频繁救回小队成员的楚医生，没有人会不舍得“花瓣”。
宋芮却在听到“一盒‘花瓣’”的下一秒，皱了皱眉，低咒一声：“炙风的人怎么越来越抠门了？”
说得好听是一盒“花瓣”，就“远航”那种卖奢侈品的卖法，那盒子比烟盒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就只能放下五片。
女兵无奈道：“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手里的存货应该也不多，能分给我们一盒还是他们听说楚医生昏迷不醒。”
宋芮摆摆手，打断女兵的话，一边扒着饭，一边问：“东西呢？”
“在云队那里，她还在炙风队长的帐篷里商量接下来的行军路线，我刚刚过去送饭听了一嘴，就过来你这边了。”
“那你现在过去，把东西先拿过来。”宋芮吩咐。
“这……”女兵有些为难，“人家炙风才刚给出手，我现在就过去拿……这不太好吧？”
宋芮不置可否，“你就跟他们说，是我要的就行。”
女兵苦了苦灰扑扑的小脸，勉强道：“好吧……”
目送女兵离开，宋芮继续埋头吃饭，吭哧吭哧刮干净盆地的最后一勺米粒，一口送进嘴里，满足的细细咀嚼。
等她将手里吃的锃光瓦亮的饭盆放到一旁的物资箱上，一扭头，人差点没原地跳起来。
只见原本躺在床上昏迷的楚瑶，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自己的目光更是充满了不敢置信和……
宋芮一时形容不上来，这小妞的眼神，反正就是又好奇又惊讶，又隐隐藏着担忧和困惑。
她下意识开口：“楚医生，你醒了？”
刚睁开眼，眼前还有些雾蒙蒙的楚瑶，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宋芮，迟缓的，几乎看不到幅度的点了点头。
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宋芮，比一年半前，自己在盛京见到她时瘦了许多。
不是刻意减重的那种清瘦，是精瘦。
人也黑了一些，比之前的白皙肤色，现在是健康的小麦色。
头发也剪短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充满生命力的帅气。
见楚瑶没有回应，宋芮有些担忧的皱眉，快速调出“摇篮”，“我找阿夏过来给你看看。”
阿夏是荆棘小队的正式成员，也是她们小队仅有的两名治愈系超凡之一。
虽然在末世之前的本职工作不是医生，不过，她在治愈外伤上的能力还是很出众的。
至少在效果上，是可以跟二次提纯过的[生命之水]差不多。
当然，如果是跟楚医生比，那肯定是比不了的。
毕竟，整个盛海，乃至下行这一片的南方区域，也就出了楚医生这么一个S级以上的治愈系超凡。
楚瑶不知道阿夏是谁，但从宋芮的话里，不难猜测阿夏的身份。
她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要发声，结果发现自己确实在说话，但是嘴巴发不出声音，她说话的声音全部在脑子里。
她又尝试动了动手指，要想拉住宋芮，让她不用麻烦找人过来看。
结果。
她动左手手指的下一秒，右手手指动了。
明明脑子里想的是抬起左手手指，结果右手手指翘了起来。
宋芮见她右手手指似乎在做什么手势，俯身过去，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楚瑶摇头，动作还是很迟缓，甚至摇头的动作也有些不协调。
宋芮自然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眉头皱得更紧，小声询问：“脊椎出了问题，还是小脑出了问题？”
楚瑶再一次吃力摇头。
刚醒来那会儿，她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问题的所在。
但在这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里，楚瑶已经大致确定自己的问题了。
与“拉普拉斯妖”建立连结后，她的意识进入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间。
它好像是一个无限放大版的魔比斯环，又像是有无数层层叠叠空间的重叠魔方。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在一条没有水流的长河之中。
有时候，又像是被包裹在一条柔软且巨大的丝巾之中。
在那里，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似乎前一秒已经过了一年，后一秒却像过了一百年。
眼睛看到的是不同的光，难以用色谱来区分的光。
当光出现变化的交界线，她在看向前时，看到过自己的后背。
甚至在某一次，眼睛看到了眼球外层的细密血管。
后来。
她在天空看到了倒悬的海，又在地面遇见的灰白色的，在残缺的“天盖”的遮挡下的阳光。
再后来。
她似乎又一次看见了“分海战争”的场景，扭曲的画面里，人如蚂蚁，熊熊的烈火烧尽了盛海北边的废弃荒镇。
就这样过了许久许久，也许是十几秒，十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年，几百年……
她发现自己原来早已没有了身体，她的视觉并不是眼睛提供的，她的思维更不是通过大脑的运作。
世界观和个人意识所构筑的“自我”的高塔，在那一瞬间彻底倒塌。
直到那一刻，楚瑶才终于明白楚迟曾经说过的话，
“当你见过高维，你就再也不是只要低维人类了，但作为人类，你的血，你的肉，你的骨，你的灵魂，这一切的一切，铸就的是真真实实低维的你。”
“一旦你接受高维，就是质疑‘自我’的开始。”
“你会失去人类的本能意识，呼吸，思考，回应，对生死的恐惧，对未来的希望，这些种种，你都将失去。”
“‘意识薄弱’只是我对这种反应的概括，但其实，人类真正无法承受的是升维的过程。”
她现在这种无法掌控身体的反应，大概就是在之前的“升维”过程中留下的后遗症。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那个空间里待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进入现在的这条时间线。
但是。
楚瑶能够明确的感知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在一点一点恢复。
她确实在“升维”中产生了不小的不良反应，不过，应该比楚迟说的，自我缺失和失去身为人类的自我认知，这种极端糟糕情况要好很多。
至于，为什么自己的脑子还算清醒，也没有那种“我已经不是人类了，我现在是上帝”的高维认知？
楚瑶将其归结于，自己本身就是“观测者共生”实验的产物，可能她的基因里本身带着部分“拉普拉斯妖”的RNA或者某种生物信息片段。
也有可能是她本身就拥有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就像之前那几次穿越时间线一样，她会选择性的失去一部分记忆，模糊掉某一段，或者某一条时间线的记忆。
也许就是这种物理性的屏蔽记忆，有效的维持了她作为“人类”的意识。
这么一想……楚瑶突然发现，其实畸变病毒对于人类的寄生和改造，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一种“升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