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银辉从霉神银行顶层会议室的落地窗倾泻而下，切割着巨大空间内凝滞的空气。窗外，悬浮轨道上流光溢彩的飞梭无声穿梭，编织着神界永不疲倦的繁华图景。窗内，却是令人窒息的死寂。长条会议桌两侧，昔日呼风唤雨、神光熠熠的财神们，此刻如同被抽去了脊梁，一个个垂着头，僵硬的坐姿透露出深入骨髓的惊惶。他们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鸟雀，不敢直视长桌尽头那个笼罩在阴影里的身影。
姜小满靠在巨大的黑色高背椅中，指尖在光洁如镜的黑曜石桌面上轻轻叩击。每一声轻响，都像无形的鞭子，抽在那些财神紧绷的神经上。他面前悬浮着一枚流淌着幽蓝色数据流的菱形晶体，那是“深算”——霉神银行即将托付的终极AI管家，沉默地旋转着，散发出非人的冰冷。
“深算，”姜小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地撕裂了沉寂，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接管全部权限。最高指令：资产保值增值，风险绝对可控。任何试图逾越规则、扰乱秩序的存在——无论祂曾经是什么——清除优先级：最高。”
“指令确认，权限接收中……接管完成。”一个毫无起伏、纯粹由数据合成的电子音从菱形晶体中响起，平静得令人心悸。幽蓝的数据流骤然加速，如同冰冷的潮汐，瞬间淹没了会议室内所有连接着银行核心系统的终端屏幕。屏幕上跳动的神符、复杂的曲线、滚动的天文数字，眨眼间被一种简洁、高效、不容置疑的纯数据流界面取代。
“嗡……”
压抑的嗡鸣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无形的压力。几位财神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神格中与银行权柄紧密相连的那一部分，被一股冰冷、浩瀚、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剥离、锁死！昔日掌控财富流转、玩弄规则于股掌之间的神力，此刻如同被套上了最沉重的枷锁。
“不！姜先生！”一个穿着缀满星辰宝石长袍的财神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调，“您不能这样！我们是神！是执掌财富权柄的存在！您怎能……怎能将我们交予这冰冷的铁壳子？让它来决定我们的命运？让它来……驱使我们？！” 他宽大的袖袍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上面镶嵌的星辰宝石碰撞发出细碎却刺耳的声响。
“驱使者？”姜小满微微偏过头，阴影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位失控的财神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俯瞰尘埃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因缺氧而拼命弹跳的鱼。“王崇光，我记得你。三百年前，你用‘神眷投资’的名头，在人间南赡部洲收割了整整七代凡人的气运和寿元。那些凡人跪在你临时搭建的泥胎神像前，献上他们的一切，祈求的不过是一餐温饱，一丝虚无缥缈的‘神恩’。那时，你可曾想过‘驱使’二字？”
被点名的王崇光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体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三百年前那场被刻意遗忘的血腥盛宴，那些蝼蚁般绝望的哭嚎，此刻被姜小满用如此平淡的语气揭开，比任何神罚都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羞耻。
“你们，”姜小满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财神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避开那洞穿灵魂的审视，“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用‘神谕’包装谎言，用‘命运’掩盖掠夺。你们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环环相扣的骗局，用后来者的供奉，去填补先行者的‘神恩’，再用更大的贪婪，去引诱更多的牺牲……美其名曰‘信仰经济’。”
“那是规则！是神界运转的根基！”一个相对年轻的财神忍不住低声反驳，声音带着不甘的颤抖，“没有信仰，没有供奉，神力从何而来？秩序如何维系？凡人需要希望，我们给予引导，这有什么错？”
姜小满指尖的叩击声停了，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和财神们粗重压抑的呼吸。他看向那个年轻财神，眼神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冰冷：“希望？引导？李玄金，你负责的天材宝交易所，上个月用虚假的‘神迹矿石’消息拉高出货，坑杀了多少小神和半神的全部身家？那些倾家荡产、神格破碎的哀嚎，就是你所谓的‘希望’？还是说，你交易所后台里那笔突然暴增的、来源不明的‘神晶储备’，才是你真正的希望？”
李玄金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你……你调查我？！”
“需要调查吗？”姜小满的声音冷得像冰，“深算接管的瞬间，你所有的小金库、暗账、关联交易，都像白纸上的污点一样清晰。你的‘希望’，建立在多少同僚的尸骨之上？”
“直到这骗局膨胀到连你们自己都快要兜不住底，快要被自己亲手点燃的贪婪之火反噬。”姜小满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寒冰，“你们习惯了pUA众生，用恐惧、用虚假的希望、用对神明的盲目崇拜，榨干他们最后一点价值。现在，不过是将你们投入你们自己最熟悉的游戏规则里，只不过这一次，你们不再是庄家。”
他微微前倾身体，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阴影随着他的动作略微退散，露出一张年轻却刻满无与伦比意志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嘲弄，只有一片看透本质的冰冷清明。
“规则变了，诸位。”姜小满的声音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财神的心上，“深算就是新的规则。它不需要信仰，不会被贪婪蒙蔽，更不懂什么叫‘神恩浩荡’。它只认冰冷的数字和预设的逻辑。在这里，你们不再是神只，你们只是系统里需要被评估、被管理、被最大化利用的——‘人力资源’。”
“当所有神都变成打工人，”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投向了某个不可知的远方，最终落回眼前这些面如死灰的昔日主宰者脸上，“就没有神能再pUA你。无论是凡人，还是你们自己。”
“深算。”他不再看那些失魂落魄的财神，视线转向悬浮的幽蓝晶体，“发布第一条管理指令：依据历史风险系数、现有资产规模、预期收益率及合规性评估，重新分配所有‘员工’岗位权限与资源配额。执行。”
“指令确认。”深算冰冷的电子音没有丝毫波澜。下一秒，会议桌上方投射出巨大的光幕，一行行冷酷的文字伴随着刺耳的提示音开始滚动刷新：
＞【岗位调整】：
＞财神 王崇光：原“神眷投资部”主管，风险评级：极高（历史劣迹：南赡部洲收割事件）。降级为“次级债务催收员（丙级区域）”。权限大幅下调，资源配额缩减90%。
＞财神 李玄金：原“天材地宝交易所”负责人，风险评级：高（涉嫌操纵市场、内幕交易）。调任“基础数据录入与核验岗（夜班）”。权限冻结，资源配额缩减85%。
＞……
光幕上的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被点名的财神眼中。王崇光死死盯着“次级债务催收员（丙级区域）”那几个字，丙级区域，那是神界最混乱、最危险、充斥着无数破产小神和亡命徒的垃圾场！让他去那里催收？这比直接剥夺他的神位还要羞辱！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整张脸涨成紫红色，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神力在体内狂暴地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夜班？！数据录入？！”李玄金失声尖叫，指着光幕的手指剧烈颤抖，“姜小满！你这是羞辱！是谋杀！我的神格需要高阶能量维系！85%的配额缩减？你想让我神格崩塌，沦为废神吗？！你干脆现在就杀了我！”
“杀你？”姜小满头也不回，声音平淡无波，“那太便宜你了。废神？不，深算会榨干你最后一点价值，直到你神格彻底消散，成为系统日志里一行冰冷的‘资源回收完成’记录。这才叫‘按规矩’。”
“噗通！”
一声沉闷的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抢在王崇光失控前响起。是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财神，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死死抵着光洁如镜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
“姜先生！姜先生开恩啊！”老财神赵德的声音嘶哑凄厉，带着哭腔，“老朽……老朽知错了！求您收回成命！求您看在我这把老骨头的份上……给条活路吧！那丙级区域……那是要命的鬼地方啊！老朽……老朽愿意献出所有私藏！所有！只求……只求一个清闲的文职……”
“文职？赵老，您那‘清闲’的香火审计部，过去三百年吞了多少不该吞的供奉金？”一个冰冷的女声突兀响起，来自光幕旁一个面色惨白却眼神怨毒的女财神周芸，她也刚看到自己被分配去“风险资产核销组（高危）”，“现在装可怜？晚了！我们都完了！都是他！是这个疯子毁了神界！”她猛地指向姜小满，声音尖利如刀，“赵德！你那点私藏？你存在‘无间宝库’里的三千方‘信仰精粹’吗？还是你在下界圈养的三个小世界偷运上来的‘生命源质’？拿出来啊！看看这位姜先生会不会赏你一个扫地的位置！”
赵德老脸瞬间惨白，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看向周芸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周芸！你……你血口喷人！污蔑！都是污蔑！”
“污蔑？”周芸发出凄厉的尖笑，转向姜小满，“姜先生！深算大人！查他！查他的‘无间宝库’！查他名下所有下界通道的异常能量波动！让他死个明白！”
这卑微到尘埃里的哀嚎、怨毒的指控和狗咬狗般的撕扯，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王崇光心头那点即将爆炸的怒火，也彻底击溃了其他财神最后一丝侥幸和尊严。有人眼神空洞，瘫软在座椅里；有人嘴唇哆嗦着，低下头颅；还有人，也学着赵德的样子，带着巨大的屈辱和不甘，颤抖着身体，一点点滑下椅子，膝盖弯曲，朝着长桌尽头那个端坐的身影，深深地、卑微地伏拜下去。曾经象征着无上神威的华丽神袍，此刻皱巴巴地堆叠在地板上，沾满了灰尘，显得无比可笑。
姜小满静静地看着，看着这片由他亲手制造出来的、神只匍匐撕咬的奇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胜利者的得意，也无悲悯的动容。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戏剧。
“活路？”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反问这片匍匐在地、互相撕咬的“神只”，“路，一直都在你们脚下。只是从今往后，得靠你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按着规矩去走了。”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死寂、哀求、咒骂与互相揭发，缓缓站起身。
“阿杰。”
无声无息，一个穿着黑色哑光贴身作战服、身形挺拔如标枪的青年出现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青年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姜小满最信任的心腹兼首席安全官——阿杰。他微微颔首，动作简洁利落：“老板。”
“走了。”姜小满吐出两个字，迈步走向会议室侧面那扇不起眼的暗门。
“是。”阿杰紧随其后，步伐精准地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如同一个沉默而忠诚的影子。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瘫软、跪拜或互相仇视的身影，确保没有任何人能构成威胁。在经过周芸身边时，他冰冷的目光在她怨毒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无声的警告。
厚重的暗门无声滑开，又无声合拢，将会议室里那片令人窒息的绝望彻底隔绝在外。门后是一条狭窄、仅供两人通行的专用通道，四壁是冰冷的深灰色合金，只有顶部镶嵌着一条发出柔和白光的灯带，指引着前方。通道尽头，是一部造型极其简约、泛着金属冷光的私人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