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无声的火焰
龙国指挥中心，巨大的全息星图被一分为二。一边是依旧在太平洋上巡弋、舔舐伤口的“深蓝舰队”与那片不祥的深海异常区；另一边，则是近地轨道上那艘如同冰冷神只的“方舟-07”，其下方不断滚动着全球各地支持“意识上传”的游行画面和各国政府的动摇声明。
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这个刚刚崛起的文明中枢。
“方舟的能量场干扰了除它指定公共频道外的所有跨位面通讯，我们在信息上被孤立了。”林晚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是愤怒，“它在向我们，向所有观望的文明展示：顺我者昌。”
陈远负手而立，摩挲着怀中那方祖传砚台。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绝对的清醒。他能感到砚台内浩瀚的信息流正在与星图上那几个黯淡的、代表失联盟友的光点产生微弱的共鸣，那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悯。
“不能让它掌控话语权。”陈远开口，声音沉稳，“我们需要打破这种信息垄断，哪怕只是撕开一道小口子。我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源自我们自身文明力量、而非外力施舍的胜利，来唤醒那些被迷惑的心。”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呼唤，【万界试炼】系统的光辉再次亮起。
光点落下，这一次，选中的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丝意外——张海，一位年近五十、寡言少语的龙国国家级林业工程师，被誉为“沙漠活地图”，一生都在与土地和植被打交道。
张海接到通知时，正在西北的试验田里记录一种新固沙植物的数据。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前来通知的年轻人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没有激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属于大地般的沉稳。
征召的目的地，是一个【中魔-植物主导位面】。
张海出现在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瑰丽森林之中。参天古木的树冠遮蔽了天空，只投下斑驳的、如同翡翠般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无数散发着微光的菌类和藤蔓交织成梦幻般的景观。这里的植物，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与语言，微微摇曳间，似在低语。
与张海同时被征召的，还有两人：一位是来自阿美利卡的基因学家凯文，另一位是来自欧罗巴的极端环保组织“自然之怒”的成员，伊莎贝拉。
凯文立刻被这里独特的植物基因吸引，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奇迹！这里的植物细胞活性是地球的百倍以上！如果能提取它们的基因精华，我们或许能创造出真正的永生药剂！”他迫不及待地取出采样工具。
伊莎贝拉则张开双臂，近乎虔诚地呼吸着空气：“听到了吗？森林在歌唱！这才是生命应有的和谐状态！我们不该打扰它们，更不该亵渎！我们应该留在这里，成为这完美自然的一部分！”她反对任何形式的“破坏性”研究。
唯有张海，他没有急于取样，也没有空泛地赞美。他像平时勘察林地一样，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捻起一撮泥土，仔细观察其色泽、湿度与结构。他触摸着身边一株散发着蓝光的小草的叶片，感受其脉络的搏动。他甚至将耳朵贴近一棵最为古老的、树皮上有着天然符文的巨树，静静地听了很久。
“不对。”张海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什么不对？”凯文不耐烦地问。
“这片森林……在‘枯萎’。”张海指着那棵巨树根部一些不易察觉的、颜色黯淡的斑点，“不是病虫害，是某种……根源上的‘疲惫’。生命气息很浓，但‘生机’在缓慢流逝。就像一棵缺了某种关键养分的大树，外表繁茂，内里却在慢慢空虚。”
伊莎贝拉立刻反驳：“胡说！这明明是生命的天堂！你怎么能用你那双只会破坏自然的手来评判这里？”
张海没有争辩，他只是站起身，开始沿着一条看似随意选定的方向深入森林。凯文为了寻找更多样本，不情愿地跟上。伊莎贝拉虽然不满，但也怕迷失，只得跟随。
一路上，张海用他数十年与自然打交道练就的直觉，避开了几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食人花领地，找到了一种能解渴的清甜藤蔓汁液。他更多地是在观察，记录不同区域植物的“精神状态”（他如此形容）。
数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森林的中心。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惊呆了。
中心并非更加繁茂，而是一片巨大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棵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通体如同水晶般剔透的母树。然而，这棵母树的状态却令人心碎——它的枝叶虽然依旧闪耀，却透着一种虚弱的苍白，庞大的根系区域，土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正从地底渗出，缠绕着根系。
“看！我说了吧！是它在污染这片森林！”伊莎贝拉指着那些黑气，愤怒地瞪着张海和凯文，认为是他们的“闯入”引来了不详。
张海却缓缓摇头，他走近几步，无视了伊莎贝拉的阻止，将手轻轻贴在了母树的水晶树干上。
一瞬间，庞大的信息流夹杂着无尽的悲伤与疲惫，涌入他的脑海。那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意念：
“孩子……你……能感知到……”
“不是污染……是‘遗忘’……”
“文明……消逝了……承载文明的‘意义’……也随之枯萎……”
“我们……是上一个纪元‘青木文明’的遗民……依靠文明信念存活……”
“信念之源……已断……我们……正在逐渐失去‘存在’的意义……”
张海明白了。这个位面的植物文明，其生存与一个已经消逝的文明紧密相连。那个文明留下的“信念”或者说“文明意义”，是这些植物存在的根基。如今，根基正在因时光流逝和某种未知原因而瓦解，导致了整个生态系统的“意义性枯萎”。那些黑气，并非外来污染，而是“存在意义”流失后产生的文明熵烬！
“它需要……新的‘意义’滋养。”张海收回手，对两位同伴，也仿佛是对着直播镜头后的无数观众说道，“不是基因，也不是空洞的赞美。是真正的、鲜活的、属于一个延续中的文明的精神力量。”
凯文愣住了，他的科学观无法理解“意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能作为养分。
伊莎贝拉也沉默了，她意识到自己所谓的“保护”只是隔靴搔痒。
与此同时，蓝星。
方舟的诱惑仍在持续发酵。但【万界试炼】直播中，张海与母树的交流，以及他关于“文明意义”的阐述，如同一股清泉，流入了一些被欲望和恐惧蒙蔽的心灵。
看着张海这个朴素的林业专家，用最纯粹的方式与一个濒死的植物文明沟通，试图理解并帮助它们，一种不同于方舟冰冷数据永生的、带着温度与责任的“文明传承”之感，在悄然滋生。
【龙国弹幕】：
“张工……他是在和树说话吗？但我好像听懂了……”
“文明的意义……我们华夏五千年的传承，不就是最厚重的‘意义’吗？”
“方舟给我们数据空壳，但张工在试图拯救一个文明的精神！高下立判！”
【其他国弹幕】：
“我突然觉得，上传之后，我还是‘我’吗？我的记忆、我的文化、我的根……都会被数据同化吗？”
“这个龙国人，他在做真正神圣的事情！”
个人指挥系统提示在陈远脑海中响起：
【触发并接取特殊文明任务：【意义的馈赠】！】
【任务目标：尝试将华夏文明的精神印记（非实体），馈予青木位面母树，延缓其枯萎。】
【文明引领者契合度提升！对“文明”本质理解加深！】
【社稷山河印获得微弱的“生命气息”浸润。】
张海的征召时间结束。他带回的反哺，并非实体物品，而是一份母树赠与的【青木之盟约】——一个模糊的、存在于概念层面的承诺，当龙国文明面临重大危机时，可尝试通过特定仪式，向青木位面祈求一次性的、基于生命力量的庇护。
同时，他也带回了关于“文明意义”流失会导致世界枯萎的珍贵知识，这为林晚团队研究“文明之疡”提供了全新的、至关重要的视角——或许，“文明之疡”正是某个文明彻底毁灭后，其“负面意义”和“绝望意念”的聚合体！
陈远看着张海带回的、那枚在他意识中缓缓旋转的翠绿色光点（盟约象征），眼神无比明亮。他再次抬头望向方舟。
方舟许诺的是一个没有痛苦的终点。
而他们，正在探索的是一条充满挑战、却也充满无限可能与生命温度的——文明生长之路！
然而，在后方社区。
王大妈像往常一样，在社区中心忙碌地分发着物资，安抚着因为方舟出现而有些躁动的人心。她没有注意到，一个平时很熟悉的、总是笑呵呵的邻居，在接过物资时，看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王大姐，你说……咱们这么硬扛着，图个啥呢？听说方舟那边，没有病痛，没有衰老……铁山那孩子，要是有方舟，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咱们的坚持，是不是……太自私了？”
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如同一点火星，落在了王大妈疲惫而悲伤的心上。她愣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茫然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