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郑周永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复杂情绪。
他不再敲桌子了。
他伸出手，端起了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
他的目光从李振宇身上移开，望向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金色的余晖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带有任何质问的意味，只有一种沉重的、属于父亲的托付：
“臭小子……”
他重复了之前的称呼，但语气截然不同，伴随着无可奈何：
“就知道拿这些话来堵我的嘴……起来吧，低着头像什么样子。”
李振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郑周永。
郑周永没有看他，依旧看着窗外，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我郑周永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你刚才说的，关于财产，关于股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顿了顿，终于转回头，目光平静却无比郑重地看向李振宇：
“秀妍……我就交给你了。”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重。
“你若负了她，伤了她……”
郑周永没有说下去，那是一个父亲最直接的警告，无需任何修饰。
李振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流从心脏直冲头顶，眼眶瞬间就湿了。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椅子都向后挪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对着郑周永，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义父！谢谢您！
我李振宇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秀妍！
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发下了最重的誓言。
郑周永看着他激动得有些失态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放松的笑意。
他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别来这套。坐下，茶都凉了。”
语气里，是彻底的接纳和认可。
金明宇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劝阻”的立场和必要。
他默默地低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思绪。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韩国商界的格局，将因为这场联姻，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紧密也更加微妙的时代。
而他，需要重新评估和定位自己与这位即将成为“驸马爷”的李会长的关系了。
李振宇直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激动，他胡乱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像个得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大男孩。
他重新坐下，双手甚至有些无处安放。
郑周永看着他这副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亲自拿起茶壶，将李振宇面前那杯早已冷掉的茶倒掉，重新斟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
“喝茶。”
郑周永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
“定了的事，就好好准备。秀妍那边……你自己去跟她说。要是她不愿意，我刚才说的话可都不算数。”
这当然是玩笑话。
谁都知道郑秀妍的心意。
李振宇用力点头，双手捧起那杯热茶，仿佛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是！义父！我……我这就去告诉她！”
看着李振宇离开的背影
终于，郑周永缓缓靠回椅背，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下来。
他长长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看李振宇，而是转向窗外，望着庭院里在夕阳下摇曳的树影，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李振宇说：
“臭小子……就知道来这套……”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是责怪，还是……妥协。
从郑周永的书房里出来，李振宇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有些发飘。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狂喜。
“成了……答应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带着不真实的眩晕感。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才让他确认，这不是梦。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立刻见到秀妍，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宽敞的客厅，走向通往二楼郑秀妍私人小客厅的旋转楼梯。
越是靠近，他的心跳得越快。
走到那扇白色房门前，他停下脚步，再次整理了一下其实并无褶皱的西装外套，抬手，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门。
“请进。”门内传来郑秀妍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李振宇推门而入。
郑秀妍正坐在靠窗的软榻上，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时尚杂志，但她显然心不在焉，目光频频飘向门口。
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柔和地笼罩着她，给她优美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穿着一条淡粉色的家居长裙，长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既优雅又柔软。
看到进来的是李振宇，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立刻放下杂志，站起身，脸上带着期待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快步迎了上来。
“振宇哥！你……你和父亲谈完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目光急切地在他脸上搜寻着任何能透露结果的蛛丝马迹。
李振宇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一软，那股想要立刻将她拥入怀中、大声宣布好消息的冲动几乎要决堤。
但就在话要出口的瞬间......
他硬生生压下了几乎要溢出的笑容，努力调动起面部肌肉，垂下眼睑，嘴角微微向下撇，做出一个混合着沉重、失落，甚至带着一丝……悲伤的表情。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带着刻意营造的沙哑。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走近她拥抱她，而是慢慢走到沙发边，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抵住额头。
这是一个典型的、承受了打击的姿势。
一瞬间，郑秀妍脸上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她看着李振宇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是骤然坠入了冰窖。
期待落空的感觉如此难受，让她几乎有些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