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为老旧的行政楼走廊铺上一层暖金色的地毯。
泉清靠在图书馆门口的石柱上，怀里抱着两本刚从阅览室借来的书，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她时不时抬眼望向行政楼的方向，心跳因为期待而微微加速。
大约半小时后，那个清瘦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楼梯口。凌背着她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包，步伐依旧平稳，但眉宇间那抹工作后的疲惫，在看到泉清的那一刻，似乎悄然化开了一丝。
她走到泉清面前，停下脚步。
“等很久了？”声音依旧是清冷的调子，但少了平时的疏离感。
“没有没有！我也刚出来！”泉清立刻站直身体，脸上绽开笑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又自然，“学姐忙完了？辛苦啦！”
“嗯。”凌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泉清怀里的书上，又移开，“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傍晚的校园小径上。初夏的晚风带着花香和青草的气息，拂过脸颊，温柔惬意。这是她们第一次在非午餐时间、没有特定理由地一起走路。泉清心里雀跃又有点紧张，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题，却又怕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反而是凌学姐，在沉默了一段路后，轻声开口：“那份文件……谢谢你。”
泉清心里一咯噔，果然还是提起来了。她赶紧摇头：“真的只是巧合啦学姐！我就是眼神比较好……”
“我知道。”凌打断她，声音很平静，“那个文件筐，在我中午离开去上课前，是整理好的。下午我回去时，它就有些乱了。应该是之前有其他人来找东西，翻动过，没整理好。”
泉清惊讶地微微张嘴。原来学姐心里什么都清楚。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被冤枉了，只是选择了不辩解。
“那……那学姐你为什么不跟李老师说清楚呢？”泉清忍不住问。
凌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处被夕阳染红的云霞。“解释没有意义。结果就是文件没有放在它该在的位置，而我没有及时发现。这确实是我的疏忽。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争论只会浪费更多时间，让情况更糟。承担下来，解决问题，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泉清听着这话，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这得是经历过多少次的委屈和无奈，才会形成这样隐忍甚至有些消极的处事方式？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是因为“争论没有意义”。
“可是……这样学姐你会很吃亏，也很难过啊。”泉清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心疼。
凌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侧过头，看了泉清一眼。金色的夕阳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过“你会很难过”这样的话了。人们只会要求她坚强，要求她不出错，要求她承担责任。
她转回头，继续看着前方的路，良久，才极轻地说了一句：“习惯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泉清的心湖里，激起汹涌的酸涩。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任何安慰在此刻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幸好，食堂就在眼前了。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冲淡了有些沉重的气氛。
新开的窗口排着长队，泉清自告奋勇去排队，让凌学姐去找位置。等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配料丰富的砂锅米线找到凌时，发现凌正安静地坐在靠窗的角落，目光落在窗外逐渐亮起的路灯上，神情有些游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泉清放下餐盘，清脆的声响让凌回过神。
“学姐，快尝尝！听说这家的汤底特别棒！”泉清献宝似的把筷子递过去。
“谢谢。”凌接过筷子，小心地挑起几根米线，吹了吹气，然后送入口中。她的吃相依旧斯文安静。
“怎么样？”泉清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地问。
“……嗯。”凌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补充了两个字，“好吃。”
泉清立刻笑弯了眼睛，比自己吃了美食还要开心一百倍。
吃饭的过程中，泉清依旧负责大部分的输出，叽叽喳喳地说着社团里的趣事，选修课老师的口音，偶尔凌会“嗯”一声，或者极简短地回答一两个字。但泉清能感觉到，凌的沉默不再是拒绝和封闭，而更像是一种安静的陪伴和倾听。
吃到一半，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她瞥了一眼，原本稍有缓和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只是极快的一瞬，她又恢复了平静，按熄了屏幕，继续低头吃东西。
但泉清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变化。是家里的事？还是又有别的困难？她没有问，只是心里又悄悄记下了一笔。
饭后，两人一起走出食堂。夜幕已然降临，星子点点。
“我送你回宿舍吧，学姐。”泉清很自然地说。
“不用。”凌摇了摇头，“我不回宿舍，还要去一趟自习室。”
“哎？这么晚还去自习？学姐你也太拼了！”泉清惊呼。
“还有一篇报告要赶。”凌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泉清看着路灯下凌学姐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的倦色，那股心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忽然想起符月曦的话——“小太阳”。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语气轻快却不容拒绝：“那我也去！正好我也有书要看！学姐你去哪个自习室？我陪你一起！”
凌显然愣了一下，看着泉清充满活力的、毫无阴霾的笑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亮得惊人。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她移开视线，微微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融进晚风里。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