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的风，卷着沙粒，从散兵坑边吹过。
那名红军士兵满身尘土，脸上是血与汗混合的污痕。他趴伏在坑壁下，呼吸粗重，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林带上空。
“咔哒——”
他缓慢地推上最后一发子弹，动作小心而坚定。
耳边的“嗡嗡”声渐渐逼近，如死神的耳语般在空气中盘旋。
他抬头，看到那架四轴无人机贴着林梢飞掠而来，光电传感器精准锁定着他的头顶，冷漠地像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猎杀者。
耳麦早就死了，连呼叫都没有回应。
战友早已消失无踪，只剩自己，像一粒尘埃，被命运遗落在这片战场边缘。
“就剩我一个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却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笑。
“好啊，那老子就给你来点响动。”
他忽然咬牙，猛地起身，双手抬起，握着那支已经发烫的自动步枪，对着扑面而来的无人机扣下扳机。
“qNmd！！！”
枪声在旷野中炸响，像是一记迟来的宣言，震得山谷都回荡了几秒。
子弹连着火光，追着那架快速旋转的无人机扫射而去，弹壳叮当滚落，最后几发空响的声音拉得很长。
无人机的外壳被几发子弹擦过，闪出几道火花，但最终仍无恙地盘旋着，调整了一个角度，释放出小型爆裂弹。
“砰！”
火光在散兵坑的边缘炸开，尘土飞扬，一切归于沉寂。
战后。
集结地，尘土还未完全落定，红蓝双方各自整队列阵，但气氛却比演习前轻松许多。
红军士兵个个灰头土脸，衣服上沾满了焦黑的火痕与泥污，看着蓝军那边干净利落的无人机编队，一个个咂舌连连。
“兄弟，你看那一架多小巧。”
“别说小巧了，那玩意能炸、能拍、还能干扰信号。”
“咱这一仗打得，就跟在高原上捉鹰，光听见风声了，鹰影都摸不着一根羽毛。”
“嘿，我裤腰带都炸断了，你还想摸羽毛？”
“啧，蓝军这群家伙，真特么是打得我们连战损数据都来不及上报就被清了……”
就在红军士兵议论纷纷之际，两边旅长的会面也在指挥车外展开。
郑昆整了整军帽，一边走一边哼哼唧唧，脸上挂着不甘，却偏偏又带着点戏谑意味。
“好你个老楚，说好的陆军演习，你给我玩什么陆空立体化打击？”郑昆瞪着对面那位一脸笑容的楚宁逸，“你这是在欺负人吧？”
楚宁逸一脸无辜，抬手作了个“我冤枉”的手势：“我可冤枉了，郑哥，你仔细看通报文件，咱们确实没有空军部队，全是陆军编制。”
“陆军？”郑昆挑眉，“那天上那些旋着嗡嗡响、满天飞的‘小蜂窝’也是陆军的？还有那些能精准定位自爆的‘扑火鸟’，也是陆军的？”
楚宁逸咳了一声：“确实是我们陆军装备……合成营戚凌云那边引入进来的。”
“哦？”郑昆嘴角勾起，“陆军装备是吧？”
楚宁逸点头：“正儿八经陆军列装，你可以查。”
“陆军列装……”郑昆咀嚼着这几个字，忽地咧嘴一笑，眼里闪着精光，“那我也要。”
楚宁逸一愣：“你也要？”
“对啊。”郑昆拍拍自己的胸膛，“既然你们陆军都可以有眼睛在天上、有火力在云下，那我们重装旅，怎么能落后？”
“你小子这不是赖皮吗？”楚宁逸笑骂。
“你能搞戚凌云，我就不能整个‘空地协同突击连’？”郑昆凑过去低声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戚那小子，是个干大事的……啧，连无人机自杀模块都敢用，胆子比你大得多。”
楚宁逸摊手：“他就是胆子大，我也拦不住。”
“你拦不住，我倒是可以找他聊聊。”郑昆咧嘴一笑，语气意味深长，“下次再演习，我看谁打谁裤衩。”
楚宁逸哑然失笑：“你这家伙是输急了吧？”
“输得光屁股，但学得真心。”郑昆耸耸肩，“演习就是用来暴露问题的。你们那一套，我服了。”
他拍了拍楚宁逸的肩膀：“不过下一次，咱们就得打个势均力敌的。”
“没问题。”楚宁逸笑着拍了拍郑昆的肩，“到时候，我们的无人机也升级了。”
“哟，还敢放话？”郑昆挑了挑眉，嘴角一咧，“我告诉你，下次，我让你连天上那点飞的都不敢放出来。”
楚宁逸不慌不忙，朝他竖了根手指：“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一只只把它们射下来。”
正当两人斗嘴斗得起劲时，一道清淡而坚定的声音在楚宁逸身后响起。
“其实不只是陆空一体的问题。”
郑昆一愣，目光移过去，只见一个戴着战术帽、军装整齐的青年军官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淡淡的自信。
“哦？你就是那个……戚凌云？”郑昆眯起眼，“这次演习，干得挺漂亮啊。”
戚凌云礼貌点头，神情平静：“多谢旅长夸奖。但我更想说，陆空一体只是表象，更深层的，是‘信息融合能力’的变革。”
郑昆一听，眼神微微一动：“哦？说来听听？”
戚凌云微微顿了顿，扫视了一圈蓝军的无人机方阵，又指了指演习地图上那条完整的战术链。
“新时代的陆军建设，必须具备‘作战五能’的要求。”
“作战五能？”郑昆挑眉，看了楚宁逸一眼，后者笑而不语，像是早就习惯了戚凌云的节奏。
“请讲。”郑昆认真起来。
戚凌云神情微肃，声音坚定：“第一，自主指挥能力。营级单位必须具备完全调度本营所有单元、独立完成战役任务的能力。这场演习中，我的中控组并不依赖上级联络链，而是独立进行态势感知和战术应变。”
“营长自主？”郑昆点了点头，“继续。”
“第二，联合火力能力。”戚凌云抬手比了一个交叉指令的手势，“步兵、坦克、火炮、无人机，包括特种分队，必须形成‘点对点’‘链对链’的协同火力体系，不是简单的‘并用’，而是火力链路上的无缝配合。”
“第三，信息融合能力。”他语气一顿，“侦察、感知、指控、打击必须一体化，时间差压缩到分钟级甚至秒级。不让敌人喘气，不给指令延误留空。”
郑昆微微皱眉：“这要求不低啊，哪支部队能完全做到？”
“这次演习蓝军合成营做到了小半。”楚宁逸忽然接口，“而且是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
“第四，机动作战能力。”戚凌云继续说，“全营单位在复杂地形下必须完成快速机动、越野突进、夜间切换等任务。这点，我们还在摸索，本次演习也并没有发挥出来。”
“最后一项呢？”郑昆抬眼看他。
“战场自持能力。”戚凌云目光如刃，“无后方支援情况下，部队必须具备连续72小时作战能力，包括野战油料补给、小型战损修复、前沿快速弹药配给。”
“这不是营级单位该干的活，是战区才该管的事。”郑昆脱口而出。
戚凌云却看着他，语气坚定：“未来战争，是营级单位扛起战争核心的时代。旅团层只是平台，真正打赢的，是每一支能打、敢打、快打的合成营。”
郑昆沉默了一下，忽然抬手笑了：“好一个敢打的合成营，难怪你能把我两个营拆得连指挥都断了。”
楚宁逸笑着拍拍戚凌云的肩：“这份‘作战五能’的体系报告，他打算明天提交给总部，申请新一轮编制重构试点。”
“你要真写报告？”郑昆半信半疑地看着戚凌云。
“已经写好了。”戚凌云轻声道，“这次演习，就是最好的佐证。”
郑昆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让人嫉妒的营长，半晌不语，忽然咧嘴一笑，声音低却透着真诚。
“行啊，小子，我认栽了。等我回去，我也要和司令申请，照你说的‘作战五能’，重新编一支能打硬仗的营。”
戚凌云也笑了，神情不张扬，却透着一股踏实的欣慰。
他知道，这次演习的意义，不只是蓝军赢了一场，而是红军真正“看见了”什么叫新时代战争。
郑昆不是服输的人，他要变，说明他真看懂了。
就在两人简短对话的那一刻，在更高层的指挥网络中，也开始流转起有关“全军陆战体系转型”的热议。
有几份临时分析报告，已飞快整理上传，被推送至大夏军改小组的专属通道。
旧时代的重装旅，在这场“技术与系统”组成的战场上，暴露得毫无遮掩。
那套以火力密度为傲的编制，在信息化、无人化主导的新局势下，就像笨重的装甲巨兽，面对猎鹰般的智能体系，反应迟缓，协调低效，形同裸奔。
问题不止一处，而是一整个老化体系。
步兵、炮兵、防空、工兵分属不同建制，遇到突发局势还得靠打电话、派人、甚至手绘地图跑图解说，真正战斗时根本无法同步决策。
通信系统也近乎脆弱，依赖无线电频段，没有数据链，不但易被干扰，战场信息流还滞后严重，调度如同盲人走夜路。
而在目标获取方面，更是落后得令人心惊。没有战术级图像情报、没有便携式光电系统，全靠前哨兵用望远镜一格一格地对。
至于防空，就更是命门——基本靠师旅级别提供“伞罩”，自己单位几乎无低空拦截能力。像这次一样，一旦对手释放蜂群无人机，几乎没有还手余地。
这种种问题，在演习中被撕开得彻彻底底。
而正因为有这些触目惊心的“失败记录”，才让郑昆、让更多红方指挥员真正意识到：不改革，不仅是战败，是灭顶。
演习的意义，从来不是争输赢。
而是让部队在“真打”的背景下，认识自己真正的弱点，从而愿意丢掉骄傲，去学、去改、去追上时代。
郑昆的转变，只是开始。
后面，还会有更多的指挥官、军官、士兵，在朱日和这里，开始重新思考：
战争到底是什么？未来的陆军，又该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