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试的波澜尚未平息，专项比试的锣声已然敲响。炼丹、炼器、阵法、卜算…各擅胜场的修士们纷纷登场，展示着百家道统的瑰丽奇技。墨铁在炼器比试中大放异彩，凭借一尊能够自主变换三种形态的小型战斗傀儡，赢得了满堂喝彩，轻松夺魁。白小芷也参加了经义阐释，引经据典，娓娓道来，获得了儒家内部的高度评价。
清风对这些专项并无涉猎，乐得清闲，一边观摩学习，一边默默温养怀中的剑碑碎片，巩固着刚刚领悟的剑意。他能感觉到，那块碎片如同一个微小的核心，正缓慢而持续地提升着他与万象剑的契合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小论道进行到最后一日，是综合评定与魁首之争。并非所有擂台魁首都有资格参与，需由各家宿老根据之前的表现共同推选出最优秀的几人，进行最后的“论道”环节。这“论道”，并非单纯的辩论，而是包含了对自身之“道”的阐述、应对诘难的心境、乃至有限度的“道法”展示，是综合实力的体现。
让众人有些意外的是，丙字擂台魁首清风，竟然也被列入了最终论道的名单之中。虽然他的文试答卷被某位儒家长老评为“狗屁不通”，但其武试中展现出的惊人剑道天赋和临场应变能力，却得到了几位兵家、道家宿老的青睐，认为其有培养价值。
最终名单出炉：儒家白小芷、墨家墨铁、名家公孙辩、阴阳家阴符公子（他毫无悬念地获得了甲字擂台魁首），以及道家（散修）清风。
五人站在高高的主擂台上，接受着全场数万道目光的注视。这是凌山城小论道的最高荣誉舞台。
主持论道的，是凌山城城主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宿老。规则很简单，每人有一炷香的时间阐述自身之道，之后可相互提问诘难，但不得进行人身攻击和直接斗法。
首先开口的是白小芷，她声音清越，阐述儒家“仁政”、“礼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条理清晰，根基扎实，引来不少赞许的目光。
接着是墨铁，他有些紧张地介绍了墨家“兼爱”、“非攻”、“尚贤”的思想，并着重阐述了机关术“利万物而不敢为”的辅助理念，虽然言辞朴实，却也能自圆其说。
轮到公孙辩时，他折扇轻摇，面带自信微笑，先是高度“赞扬”了儒家和墨家的理念，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施展名家擅长的诡辩之术：
“白师妹所言仁政礼法，固然是治国良方。然则，何谓仁？何谓礼？标准由谁而定？若君王以己之私欲为仁，以暴政苛法为礼，百姓又当如何？墨家兼爱固然伟大，然则世间资源有限，兼爱是否意味着平均？若贤与不肖均等，岂非打击贤者之心？可见，二家之说，看似完美，实则内有瑕疵，难以通行万世！”
他语速极快，逻辑看似严密，实则偷换概念，专挑理论中可能存在的理想化漏洞进行攻击，听得白小芷和墨铁眉头紧皱，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话语反驳。
台下观众也被他的言辞带动，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开始议论纷纷。
公孙辩得意一笑，最后将矛头指向了刚刚上台，还未发言的清风：
“至于这位清风道友…呵呵，据我所知，乃是一介散修，师承不明。昨日武试，虽侥幸胜出，但所用手段，不过是些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其所持之剑，锈迹斑斑，恐非正道之物。我甚疑其道心是否纯粹？是否与某些邪魔外道有所牵连？在此大雅之堂，阐述之道，莫非是那‘一剑破万法’的匹夫之勇，还是…某些不可告人之秘？”
这一番话，极其恶毒！不仅贬低清风的出身和实力，更暗指其与邪道有染，试图从根本上否定他站在这个台上的资格！言语中更是夹杂了名家秘传的精神扰乱之术，如同无数根细针，刺向清风的心神！
全场哗然！谁都没想到公孙辩会如此直接和恶毒地攻击清风！
白小芷气得脸色发白，想要出声反驳，却被身边的长辈用眼神制止。墨铁也是怒目而视。阴符公子则依旧一副看戏的表情，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清风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这几乎是无解的言语攻击和精神压迫。
然而，清风的表现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面对公孙辩连珠炮似的诘难和那无形的心神攻击，他既没有愤怒反驳，也没有慌乱失措，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地看着公孙辩，仿佛对方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在表演一场拙劣的猴戏。
那犀利的精神攻击，在触及他身周时，仿佛泥牛入海，被一股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意”给无声无息地化解了。那是他刚刚从剑碑碎片中领悟到的、守护本心的剑意！
等到公孙辩说完，面带得色地看着他，等待他出丑时。清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公孙道友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问，我清风，凭什么站在这里？我的道，又是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公孙辩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几分讥诮的弧度：
“我的道，很简单。”
“它不在故纸堆里，不在唇齿间，更不在搬弄是非的诡辩里。”
“它就在这里。”
说着，他缓缓抬起了手，按在了腰间的万象剑上。
没有拔剑，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但就在他手掌接触剑柄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势”以他为中心陡然升起！那并非强大的力量压迫，而是一种极其纯粹、极其凝练的“剑”的意蕴！仿佛他整个人，已经化作了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足以斩断一切虚妄！
离得近的人，甚至感觉皮肤隐隐刺痛，仿佛有无形的剑气掠过！
公孙辩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的诡辩之言，自己的精神攻击，在这股纯粹的“剑势”面前，竟然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之色！
清风看着他，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剑：
“我的道，就是手中之剑。它教我，面对是非，当有斩断的勇气；面对不公，当有抗争的锋芒；面对像道友这般…只会摇唇鼓舌、搬弄是非之徒…”
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两道冷电，直刺公孙辩心神最深处：
“我懒得跟你废话。”
“若觉得我不配站在这里，简单。”
“拔剑。”
“胜了我，这位置，你拿去。”
“若不敢…”
清风嘴角的讥诮之意更浓：
“就闭嘴。”
“……”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清风这番简单、直接、却又霸道无比的回击惊呆了！
没有引经据典，没有诡辩反驳，只有最纯粹的、基于实力的自信和蔑视！
我懒得跟你废话！不服？拔剑！
这简直是…对名家诡辩之术最彻底的否定和羞辱！
公孙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清风，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拔剑？他亲眼见过清风那鬼魅般的剑法，连幽泉和雷猛都败了，他哪里敢？可不拔剑，他刚才所有的攻击都成了笑话！
“你…你…”他气得几乎晕厥过去，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噗嗤…”台下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哄笑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白小芷掩着嘴，眼睛笑成了月牙。墨铁更是哈哈大笑，直拍大腿。就连看台上的几位宿老，也有人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公孙辩再也无颜待下去，在漫天哄笑声中，狼狈不堪地跳下擂台，掩面而逃，连最后的环节都不参加了。
清风收回按在剑柄上的手，那股凌厉的剑势也随之消散。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着主持的宿老拱了拱手：“贫道失礼了。”
全场目光聚焦于他，充满了复杂的神色。这个看似平凡的小道士，用最不“讲道理”的方式，赢得了这场“论道”的胜利。
阴符公子看着清风，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无垢剑心…果然棘手。不过，越是这样，越有意思…”
卷末的高潮，以清风这种近乎“蛮横”的方式落下帷幕。但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公孙辩背后的名家，以及那个始终阴冷的阴符公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他所追寻的答案和下一块剑碑碎片，似乎也指向了更远的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