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阳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依旧残留着昨日的压抑与不甘。
陈海一夜没睡好，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了血丝。
方辰则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一言不发，只是反复地，用一块麂皮布擦拭着他那副黑框眼镜的镜片，动作机械而麻木。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闻人语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干练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简单的马尾，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泛着寒光的利剑。
她的脸上，看不见丝毫昨日的阴霾。
那份超乎年龄的镇定，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瞬间在沉闷的空气中，激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陈海和方辰，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老板……”
方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闻人语没有回应，只是径直走到了办公室中央那块崭新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白板前。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个伙伴。
“招标的事。”
她开口，声音清脆，每一个字都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我们不但要投。”
“而且，必须赢。”
这句话，没有激昂的语调，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近乎蛮横的笃定。
方辰擦拭镜片的动作停住了。
陈海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他们看着眼前的女孩，那纤细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一座随时准备喷发的火山。
闻人语拿起一支黑色的记号笔，拔掉笔帽。
“王海龙和他的飞驰电子厂，是一堵墙。”
“一堵看起来很高，很厚，密不透风的墙。”
“常规的办法，我们撞不穿它。”
她说着，转过身，在白板上，用力画下了一个粗大的箭头，箭头笔直地指向前方。
她将笔尖，重重地戳在箭头的顶端。
“所以，我们需要一根足够锋利，足够坚硬，能够一击就将这堵墙彻底贯穿的——长矛。”
她的目光，越过白板，像利箭一样，射向方辰。
“方工。”
“这是你的任务。”
方辰猛地站了起来。
“老板，你说！”
闻人-语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从现在开始，我不计成本，不问过程。”
“我要你，还有你未来团队的所有人，不眠不休，把你们的命都给我扑上去。”
“在招标会开始之前，给我拿出一款全新的汉化芯片。”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它的性能，速度，稳定性，功耗……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对飞驰那个老掉牙的Fc-2，形成全面的，碾压式的，代际的超越！”
“我要的不是一款更好的产品。”
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我要的是一件，能够当着所有评委的面，把他们的脸，抽肿打烂的，绝世凶器！”
“这是我们的长矛。”
她盯着方辰的眼睛，那双桃花眼里，燃烧着让钢铁都能熔化的火焰。
“你，能给我吗？”
轰！
方辰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昨日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憋闷，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疯狂的，沸腾的战意。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红得吓人。
“老板，你放心！”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用等到招标会！”
“三天！”
“你给我三天时间！再给我两个人！钱管够！”
“三天之后，我交到你手上的，绝对是能把他们那堆破烂，扫进历史垃圾堆的王牌！”
“好。”
闻人语点头，没有丝毫的怀疑。
她转过身，在那个代表“长矛”的箭头旁边，又画下了另一个，同样笔直的箭头。
两个箭头，并驾齐驱。
她的目光，落在了陈海的身上。
“陈叔。”
陈海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矛再利，如果连挥舞的机会都没有，也只是一块废铁。”
闻人语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那是一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理智。
“王海龙最大的依仗，从来不是他的技术，而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是那些摆不上台面的潜规则。”
“所以，我们还需要一面盾。”
“一面足以抵挡所有明枪暗箭，为我们的长矛，创造出致命一击机会的，坚盾。”
陈海深吸了一口气。
“小语，你的意思是……”
“从现在开始，陈叔，我需要你动用你过去几十年积攒的所有人脉和经验。”
闻人语的语速不快，但思路清晰得可怕。
“把这次招标委员会所有成员的公开资料，全部给我找出来。”
“他们的履历，他们发表过的文章，他们参加过的会议，他们的一切，只要是能放在明面上的，我全都要。”
“这是盾的表面，用来防御。”
她停顿了一下，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至于盾的核心……”
“我会亲自来找。”
“我会找到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们的‘矛’，绕开所有阻碍，直接递到那个最有分量，也最关键的评委眼前的方法。”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白板上，一矛一盾，两个箭头中间，闻人语落笔，写下了两个字。
夺标。
整个作战计划，清晰，凌厉，充满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陈海看着白板上的那张图，又看了看闻人-语。
他心中的忧虑和颓丧，被一种巨大的震撼所取代。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是在进行一场商业竞争。
她是在策划一场，针对一个庞然大物的，精准的，外科手术式的刺杀！
“好！”
陈海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苍老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斗志。
“我马上去办！”
“小方，你需要什么人，什么设备，列个单子给我，钱，老板已经批了！”
说完，他拿起公文包，转身就走，步履间充满了久违的雷厉风行。
“启航科技”这台刚刚组装起来的微型战争机器，在这一刻，随着两条指令的下达，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开始以超负荷的状态，疯狂运转起来。
……
与此同时。
飞驰电子厂，厂长办公室。
王海龙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浓茶，一边听着电话里下属的汇报，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王厂长，都打点好了，工商税务那边，明天就过去‘例行检查’。”
“嗯，做得不错。”
王海龙满意地哼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迟疑了一下，又说道。
“对了，厂长……那个‘启航科技’，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托人打听了一下，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在疯狂地招人，还到处打电话采购什么进口的开发设备，看那架势……”
“好像是真打算跟我们干一场。”
王海龙端着茶杯的动作，停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办公室里的空气，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砰！
他将手里的搪瓷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手，他却浑然不觉。
那张肥硕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被蝼蚁挑衅后的，恼羞成怒。
“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拿起电话，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还真他妈敢蹦跶？”
“告诉工商那帮人，别等明天了！”
“今天下午就去！”
“我倒要看看，一群连窝都还没搭好的蚂蚁，老子怎么把它腿一根根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