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航科技的总裁办公室，气氛压抑得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
闻人语一言不发地走进来，身上那股甜腻又狼狈的奶茶味，无声地宣告了第一次招募的结局。
方辰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地给她泡了一杯热茶。
秦晚靠在墙边，抱着双臂，倒是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出所料的调侃。
“怎么样老板？那座传说中的冰山，没把您给冻回来吧？”
闻人语没有回答。
她将那件已经毁掉的香奈儿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径直走到办公室角落那块巨大的白板前。
她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拔掉笔帽。
“不。”
闻人语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挫败感。
“她不是冰山。”
她转过身，看着秦晚和方辰，那双被羞辱和冷遇洗刷过的眸子，此刻锐利得像手术刀。
“她是火山。”
“一座被厚厚的冰层和火山灰死死压住的，休眠火山。”
“用钱，用股份，想去融化那层冰，是在痴人说梦。”
闻人语在白板正中央，重重地写下了“苏眉”两个字。
“我们得找到一个钻头，钻透冰层，直接戳到她的地幔里去。”
秦晚皱起了眉，有点跟不上闻人语的思路。
“钻头？什么钻头？”
“三年前。”
闻人语的记号笔在白板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盛华药业，公关危机。”
她看向秦晚，下达了新的指令。
“我要你把当年那个案子，所有能找到的资料，全部重新挖出来。不是媒体报道的那些表面文章，我要最原始的卷宗。”
“盛华药业当时的股价波动图，精确到每一分钟。”
“蓝海策略公关公司，也就是苏眉当时所在公司的内部人事变动，股权变更。”
“还有，盛华药业和蓝海策略，双方高管在那件事前后三个月内，所有的个人资产变更，海外账户流动，只要是能通过合法渠道查到的，我全都要。”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精准，不带一丝多余的废话。
秦晚愣住了。
她原本以为老板会让她去找另一个公关大神，或者干脆放弃这条路，没想到，她竟然选择了一条最难走，也最看不懂的路。
去调查一个三年前就盖棺定论的失败案例？
“老板，这……”
“去办。”
闻人语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喙。
“今晚，我就要看到。”
秦晚看着闻人语眼里的那份决绝，把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
她知道，老板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她需要的是执行，而不是质疑。
“好。”
秦晚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闻人语和那块巨大的白板。
夜色渐深。
秦晚的效率高得惊人，一份份加密文件，如同雪片般飞入闻人语的电脑。
闻人语没有坐下，她就站在那块白板前，将一份份资料的核心信息，提炼出来，写在上面。
一个个名字，被她用黑色的记号笔圈起。
【苏眉】：蓝海策略合伙人，项目总负责人。
【李卫国】：蓝海策略创始人，苏眉的上司兼导师。
【张敬尧】：盛华药业董事长，苏眉最重要的客户。
一根红色的时间线，从左到右，贯穿了整个白板。
时间线上，一个个节点被标注出来。
“晚上八点，‘深喉’博客爆出盛华药业核心药物‘心安宁’临床数据造假，致死率高达百分之五。”
“晚上九点，舆论初步发酵。”
“晚上十点，苏眉团队介入，发布第一份声明，试图稳定局势。”
“次日凌晨四点，第二波更猛烈的黑料放出，直指张敬尧挪用公款，包养情人。”
……
闻人语的笔尖，在“凌晨四点”这个时间点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太巧了。
这个时间点，正是公关团队最疲惫，反应最迟钝的时候。
而且，将药物危机和老板的个人桃色丑闻捆绑在一起，是最愚蠢，也是最致命的打法。
这不像是一个专业的对手，更像是一场蓄意的，不留任何余地的谋杀。
她的目光，落在了秦晚团队刚刚传过来的一份资产变更记录上。
【盛华药业危机后一个月，蓝海策略创始人李卫国，以市场价百分之一的价格，收购了苏眉持有的全部公司股份，成为唯一控股人。】
【危机后三个月，盛华药业退市，董事长张敬尧引咎辞职。但其名下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信托基金，却几乎在同一时间，接收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注资，来源……匿名。】
【危机后半年，一家名为“新生药业”的公司悄然成立，其实际控制人，是张敬尧的连襟。】
一个又一个信息，被闻人语用红色的线条连接起来。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记号笔划过白板的“沙沙”声。
那不是在书写，那是在解剖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从腐烂的血肉中，寻找那根致命的凶器。
所有的红线，像一张巨大的蛛网，从四面八方蔓延，最后，全部汇集到了一个点上。
那个点，在苏眉的名字之上。
闻人语丢掉记号笔，退后两步，看着自己的“杰作”。
白板上，哪里还有什么复杂的商业案例。
那分明是一副触目惊心的，献祭图。
李卫国，用他最得意的学生苏眉，献祭给了资本，换来了对公司的绝对掌控。
张敬尧，用他最信任的公关顾问苏眉，献祭给了公众的怒火，掩盖了药物致死的滔天罪恶，保全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那根本不是一次公关失败。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
他们联手将苏眉推上祭坛，用她的身败名裂，用她整个职业生涯的毁灭，盖住了底下更肮脏，更血腥的真相。
而苏眉，从始至终，可能都以为，那只是自己职业生涯中，一次无法挽回的，巨大的失败。
这才是那座火山被冰封的真正原因。
压垮她的不是失败。
是背叛。
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导师，和最重要的客户，联手活埋的绝望。
闻人语走到打印机前，将所有关键的证据链，资产变更图，时间线，全部打印了出来。
她没有整理，就那样任由那些纸张杂乱地堆叠着。
她拿起那厚厚的一沓纸，放进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里。
这不再是一份调查报告。
这是一捧火种。
足以将那座休眠火山，彻底点燃的火种。
闻人语拿起车钥匙，转身走向门口。
“老板，这么晚了，还出去？”
一直守在外面的方辰，担忧地问。
闻人语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即将引爆什么的平静。
“去给我的女王，送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