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那句轻飘飘的“现在，你答不答应”，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套在了王海龙肥硕的脖子上，并且正在一寸寸地收紧。
答应？
答应就等于当着全江城同行的面，承认自己引以为傲的飞驰电子厂是个需要靠别人技术扶贫的破烂货。
他王海龙的脸，以后还往哪儿搁？
不答应？
不答应就是当众承认，他飞驰电子厂的生产线，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那他之前吹嘘的一切，都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更要命的是，还会显得他心胸狭隘，见不得民营企业好，破坏江城经济发展的大好局面！
这顶帽子，他戴不起！
王海龙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耳朵里嗡嗡作响，那聚光灯打在他脸上，不再温暖，而是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要把他一刀刀活剐了。
他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汗水浸透了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他看着台上那个气定神闲的年轻女孩，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屈辱，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退无可退。
狗急了，还会跳墙。
王海龙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理智被狰狞所取代，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他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开始胡搅蛮缠。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招标！是你们启航科技有没有资格参与招标！而不是什么狗屁的合作！”
他红着眼睛，手指几乎要戳到闻人语的脸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
“我再问你一遍，你一家连厂房都没有的空壳公司，凭什么来竞标千万级的政府项目？！”
“你背后的资金是哪里来的？你的技术是哪里来的？干不干净？合不合规矩？！”
“我看你年纪轻轻，能搞出这种东西，背后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番话，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和污蔑。
会场里，刚刚才对闻人-语建立起敬佩之情的众人，又一次陷入了骚动。
虽然王海龙的话很难听，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女孩，突然拿出超越时代的技术，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评委席上，几位专家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看向闻人语的眼神，重新带上了审视。
李长青局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角落里，方辰和陈海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看到，王海龙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上，正透着一股鱼死网破的快意。
他要把水搅浑。
他要把闻人语拖进泥潭里，让她所有的技术优势，都因为“背景不干净”这盆脏水而变得一文不值。
然而，面对这最后的疯狂撕咬。
闻人语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甚至，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通过麦克风传出来，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入了王海龙的耳膜。
“王厂长。”
“既然你这么喜欢谈论正当竞争。”
她说着，弯下腰，从脚边的另一个文件袋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和一台小巧的，在当时还很罕见的便携式录音机。
啪嗒。
她将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讲台之上。
动作不重，声音也不大。
但在死寂的会场里，却像两声惊雷。
王海龙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电流一样窜遍他的全身。
闻人语没有看他，而是转向评委席，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
“启航科技自注册以来，一直奉公守法，合规经营。”
“但是，就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我们公司却非常‘荣幸’地，接受了来自工商、税务、消防等各个部门，总计七次‘突击检查’。”
她一边说，一边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一沓盖着各种红色公章的文件，像发牌一样，一张一张，整齐地在展示台上铺开。
“每一次检查，都是因为接到了匿名举报电话。”
“每一次检查，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巧合的是，每一次的举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无法追查来源的公用电话亭。”
她的话，说得很平静。
但听在众人耳朵里，却让整个会场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从那些文件，移到了王海龙那张已经开始失去血色的脸上。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这手段，太脏了。
王海龙的呼吸开始急促，他想开口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闻人语，伸出那只素白的手，按向了那台录音机。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过，我想，下面的这段录音，或许能为我们解开这个小小的疑惑。”
“不！！”
王海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台去。
但他肥硕的身体，却被这巨大的恐惧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晚了。
闻人语的手指，已经轻轻地按下了播放键。
“咔哒。”
一声轻响。
整个会展大厅，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
一阵轻微的电流嘶嘶声后。
一个嚣张、油腻，充满了威胁意味的男人声音，通过会场的顶级音响，清晰无比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老刘，我跟你说，城北那个什么‘启航科技’，你一个螺丝钉都不能卖给他们！”
“那个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来抢我的食？”
“我王海龙把话放这儿了，你要是敢卖一个零件给她，以后你那破厂子，就别想在江城混了！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不下去！”
“听明白了没有？！”
录音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十秒。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会场里，陷入了一片死神降临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的商业竞争，大家还能当成神仙打架看个热闹。
那现在这段录音，就是赤裸裸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行业霸凌和恶意打压！
这是在挑战所有商业规则的底线！
更是对江城营商环境的公然践踏！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齐刷刷地射向了过道中央的王海龙。
那目光里，不再有同情，不再有看戏，只剩下最纯粹的鄙夷和厌恶。
角落里，几个嗅觉敏锐的记者，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手中的相机快门按得像机关枪一样，疯狂地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我……”
王海龙张着嘴，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比墙壁还要惨白。
他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他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不是被技术碾压。
不是被商业智慧降维打击。
而是被他自己那副丑恶的嘴脸，钉死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被扒得体无完肤，连最后一条遮羞布都被扯了下来。
这是一场最彻底的，惨无人道的，公开处刑。
在全场那冰冷目光的凌迟之下，王海龙肥硕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像一滩烂泥。
聚光灯下，闻人语静静地站着，关掉了录音机。
她没有再看王海龙一眼。
技术是矛，用来破局。
证据是盾，用来防身。
现在，她已经做完了她该做的一切。
就在这时。
评委席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长青局长，脸色铁青地，猛然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王海龙，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台上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年轻女孩身上。
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们知道，最后的宣判，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