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江城，万籁俱寂。
启航科技新租下的办公楼层里，只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像是一座在黑夜海洋里顽强矗立的灯塔。
秦晚摘下眼镜，用力地按了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她面前的桌子上，咖啡杯已经见了底，只剩下一圈褐色的渍迹。
而咖啡杯的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卷宗，从桌上一直蔓延到地上，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这些，全都是她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来的，关于顾氏集团历年来的商业诉讼案卷和商业操作记录。
“这帮孙子……”
秦晚揉着眼睛，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
“干过的缺德事儿，印出来的纸比我脸皮都厚。”
骂归骂，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戴上眼镜，她又从旁边那一摞半人高的文件堆里，抽出了一份新的案卷。
为即将到来的诉讼做准备，是一项浩大且枯燥的工程。
但秦晚却干得一丝不苟。
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要把顾氏那些藏在西装革履下的肮脏手段，一件一件地扒出来，展览在阳光之下。
随着翻阅的案卷越来越多，秦晚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
或者说，是一种风格。
顾氏集团的商业捕食手法，有着一种近乎模板化的冷酷和高效。
他们不喜欢温水煮青蛙，他们享受的是一击毙命的快感。
秦晚停下笔，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在白板上用红笔总结出的几个关键词。
“第一步，断粮草。”
通过对上游供应链的绝对掌控，切断目标的原材料供应，让工厂停摆，釜底抽薪。
“第二步，催命符。”
动用其在金融界的深厚人脉，联合银行对目标企业进行突然抽贷，制造资金链恐慌，雪上加霜。
“第三步，诛心剑。”
利用媒体和法律，散布真假难辨的负面舆论，配合早已准备好的诉讼组合拳，彻底摧毁目标的市场信誉和还手之力。
秦晚看着这三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顾氏三板斧，还真是刀刀致命。”
这套打法，她太熟悉了。
启航科技刚刚经历的，就是这套“绝杀套餐”的完美复刻版。
若不是闻人语那个女人简直像开了天眼一样，提前预判了所有步骤，并且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找到了破局的资金，现在的启航科技，恐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想到这里，秦晚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
不能再依赖闻人语的“直觉”了。
她作为法务总监，必须构建起真正坚不可摧的法律壁垒。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准备去再冲一杯咖啡。
就在她起身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一摞最矮的，看起来也最不起眼的卷宗。
“哗啦——”
几份已经泛黄的旧文件，从文件夹里滑了出来，散落在地。
“啧。”
秦晚有些烦躁地弯下腰去捡。
这些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海外案卷，信息不全，参考价值不大，所以被她放在了最后。
她随手捡起最上面的一份，准备塞回去。
可她的目光，在扫过封面上那一行小字时，却忽然顿住了。
【关于“维克多矿业”恶意并购案初步调查报告】
维克多矿业……
这个名字，又来了。
就是几个小时前，闻人语在电话里让她特别留意的那个名字。
秦晚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她放弃了去冲咖啡的念头，坐回椅子上，将这份已经散发着陈旧气息的案卷，缓缓打开。
案卷的纸张已经发脆，上面的字迹是老式打印机打出来的，有些模糊。
但随着一页页地翻阅，秦晚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随意，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惊骇。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案卷里记录的细节，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她的神经。
“……维克多矿业作为南非重要的稀土供应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其最大的三个客户同时单方面撕毁长期供货协议……”
断粮草！
“……其合作多年的瑞士联合银行，突然以‘规避区域性金融风险’为由，要求维克多矿业在一个月内偿还所有到期及未到期贷款……”
催命符！
“……同期，多家欧洲主流财经媒体，开始集中报道维克多矿业内部存在‘严重财务造假’及‘劳工问题’，引发市场恐慌，股价暴跌。随后，一家名为‘长风资本’的离岸公司，对其发起了恶意收购……”
诛心剑！
一模一样！
所有的步骤，所有的手法，甚至连背后那种不给对手任何喘息机会的狠辣节奏，都和这次针对启航科技的绞杀，如出一辙！
这不是巧合！
这根本就是同一个剧本，在不同的时间，由不同的演员，上演了两遍！
秦晚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自己的尾椎骨，一路爬上了后脑勺，让她的头皮阵阵发麻。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另一张桌子前，从上面拿起一份刚刚整理好的，关于“启航科技保卫战”的复盘报告。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将两份案卷，一份崭新，一份泛黄，并排摊开在灯光下。
左边，是发生在眼前的，惊心动魄的商业攻防。
右边，是尘封在故纸堆里，早已被人遗忘的异国悲剧。
它们就像是两张跨越了时空的死亡通知单，上面用同一种笔迹，写着同样的死因。
秦晚拿起桌上的那支红笔。
她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她在那一个个惊人相似的步骤下面，划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鲜红的横线。
“切断原材料……”
“联合银行抽贷……”
“散布负面舆论……”
“发起恶意收购……”
每一道红线，都像是一条被剖开的血管，流淌着冰冷的，属于阴谋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秦晚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看着眼前这两份仿佛镜像般的案卷，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滋长。
顾氏集团，拥有一个成熟的，被反复验证过的，“商业捕食模型”。
他们用这套模型，不知道已经悄无声息地吞噬了多少像“维克多矿业”和“启航科技”这样的猎物。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
这是犯罪！
秦晚的目光，最终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份旧案卷的受害者名字上。
维克多矿业。
这个名字在她脑中反复回响，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片段，逐渐重合。
她想起来了。
闻人语的父亲，闻山。
当年在商界，似乎就有一位关系极铁的挚友，一位姓林的叔叔。
他的公司，好像就是做海外矿产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