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握着那支笔，平静地看着台下那群神情复杂的股东，声音淡然。
“重组，意味着刮骨疗毒。”
“过程会很痛苦，你们中的很多人，资产会大幅缩水，但至少，能保住根基。”
“现在，还有人反对吗？”
全场鸦雀无声。
闻人语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她转过身，用那支笔，在面前的文件上，轻轻敲了敲。
“很好。”
她清冷的声音，通过话筒，在死寂的会场里回荡。
“那么，重组的第一步……”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秦晚的身上。
“清算。”
“从现在开始，三个小时内，我要看到顾氏集团所有资产的清晰列表。二十四小时内，我要看到完整的剥离与注入方案。秦晚，你来主导。”
没有多余的废话。
没有胜利的宣言。
只有冰冷、高效、不容置疑的指令。
秦晚推了推眼镜，镜片下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
她重重地点头。
“是，闻总。”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南城的金融圈和商界，都见证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闪电战。
那不是重组。
那是吞噬。
以秦晚为首的法务团队，像一群最精密的机器，疯狂运转。一份份文件，一封封律师函，将顾氏这个庞然大物，精准地切割、分解。
以陆云帆为首的金融团队，则像一群嗅觉最灵敏的鲨鱼，将那些被剥离出来的、最优质的核心资产，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成本，合法地注入新世界集团的庞大体系中。
有毒的，被毫不留情地抛弃，任由市场去清算。
有价值的，被毫不犹豫地吞下，消化成自己的血肉。
一场本该引发南城金融海啸的帝国崩塌，就在闻人语这种近乎蛮横的铁腕手段下，被硬生生地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内。
无数人看得心惊胆战，也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年轻女人的能量，究竟有多么恐怖。
几天后。
新世界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城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而曾经象征着这座城市权力的顾氏集团大厦，此刻看上去，也不过是这片钢铁森林中，平平无奇的一栋。
办公室里，气氛却热烈得像是要爆炸。
“哦耶！搞定！！”
方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兴奋得满脸通红。
“老板牛逼！香槟呢？我珍藏了好多年的八二年雪碧呢？苏眉姐，赶紧的，今晚不醉不归，我要吹一箱！”
苏眉靠在沙发上，优雅地交叠着双腿，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
“知道了，就你嗓门大。庆功宴早就订好了，南城最顶级的‘天上人间’，包场。”
“哇哦！”方辰夸张地叫了一声，凑到秦晚身边，挤眉弄眼，“秦大律师，听见没？天上人间！今晚可得放开点，别老绷着一张脸，笑一个嘛。”
秦晚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份文件推到办公桌中央，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扶了扶眼镜，淡淡吐出两个字。
“幼稚。”
但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她那总是紧绷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她已经连续七十二个小时没有合眼了，此刻眼中有血丝，神情很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陆云帆则抱着他的平板，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滑动着，嘴里念念有词。
“这块地产可以和我们城东的项目联动，利润率能再提三个点……这个制造业板块的技术专利很不错，可以打包注入重工……”
他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眼中闪烁着名为“利润”的光芒。
整个核心团队，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来之不易的胜利喜悦之中。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闻人语。
她安静地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
桌上，只剩下最后一叠文件。
秦晚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emen的激动。
“闻总，这是最后一份了。”
“签完这份资产转让协议，顾氏集团旗下所有的核心产业，包括……包括那几家最初属于闻人老先生的工厂，就将完全、合法地并入我们的体系。”
“顾氏，就彻底成为历史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闻人语的身上。
他们都清楚，这一刻，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场持续了数月，甚至可以说，持续了十几年的战争的终点。
闻人语拿起那支价值不菲的签字笔。
笔尖的金属触感，冰凉。
她没有立刻下笔，只是静静地看着文件上“闻氏重工”那几个字的前身——“顾氏第一机械厂”。
办公室里的喧闹，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地隔绝开来。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父亲那宽厚的背影，和工厂里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机油与钢铁气息的味道。
她握着笔的手，很稳。
然后，落笔。
“闻人语”三个字，笔锋锐利，一气呵成。
当最后一笔落下，她轻轻放下了笔。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激动。
只有一种漫长的、沉重的跋涉之后，终于抵达终点的平静。
“好了。”
她轻声说。
这两个字，像一个信号。
方辰第一个怪叫起来，他从沙发上弹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罐啤酒，递给陆云帆一罐。
“来来来！庆祝我们老板，从此君临南城！”
苏眉笑着摇头，拿出手机开始安排晚上的庆功宴细节。
秦晚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办公室里，再次被胜利的欢腾所填满。
而闻人语，却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她背对着身后的喧闹与欢呼，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她的背影，纤细，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感。
在这胜利的顶峰，她却显得有些……孤独。
方辰闹腾了一会儿，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他挠了挠头，拿着啤酒凑了过去。
“哎，老板，你怎么了？”
“咱们这可是把姓顾的底裤都给扒了，大获全胜啊，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这可不像你啊。”
闻人语没有回头，目光依然投向远方，声音很轻。
“我很高兴。”
“只是……”
她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
“只是突然觉得，这场仗，打得太久了。”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那种属于胜利者的骄傲，只有一片淡然的平静。
她看了一眼正在欢呼的团队，眼中露出一丝柔和。
“今晚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所有消费都记在我的账上。”
苏眉愣了一下。
“闻总，您不参加吗？这可是专门为您举办的庆功宴啊。”
“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闻人语说着，已经迈步走向办公室的大门。
雷啸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那里，沉默，却又像一座永远不会动摇的山。
他为她拉开了门。
“闻总？”秦晚也站了起来，有些不解。
闻人语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有些事，需要一个结尾。”
“也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说完，她走出了办公室，雷啸紧随其后，将所有的喧闹都关在了门内。
专属电梯里，平稳地向下运行。
金属墙壁倒映出闻人语清冷的面容。
雷啸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简短。
“去哪？”
闻人语看着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里，褪去了所有的商战锋芒，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眷恋。
她轻声说。
“回那家工厂。”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她迈步而出，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带着一丝悠远的回响。
“回到我们……最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