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解决不了问题？”
秦晚这句充满了理性主义者困惑的提问，像一根针，扎破了套房里那层虚假的、属于顶级酒店的奢华气泡。
空气里，只剩下令人难堪的沉默。
苏眉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那股被羞辱的闷气，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铂金包。
“地盘不给我们，我们就先抢人！”
“我就不信，真金白银砸下去，还换不来几个有本事的脑袋！”
这位南城公关女王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输”两个字。
她眼中的火焰，再一次被点燃。
……
三天后。
京城国际展览中心，年度最大规模的春季人才交流会。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在会场最显眼、位置最好的黄金展位区，“新世界集团”四个大字，配上极具未来感的蓝白配色展台，显得格外醒目和……孤单。
展台豪华，设备顶尖，连给求职者准备的矿泉水都是进口的依云。
桌上摆着的薪酬福利宣传册，更是堪称丧心病狂。
“高级软件工程师，起薪八十万，上不封顶？”
“市场部经理，配车配股，年终奖不低于六个月薪水？”
“我靠，这是哪家公司？抢钱啊？”
不少路过的求职者，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待遇吸引，探头探脑地围了过来，发出阵阵惊叹。
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拿起宣传册，翻看两眼，然后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新世界集团？没听过啊，哪儿的？”
“南城来的……哦，外地的啊。”
“待遇这么好，不会是骗子公司吧？进去先交一万块培训费那种？”
“算了算了，还是去看看那边的华联超市吧，老牌子，国企背景，稳当。”
议论声中，人群来，又人群散。
半天过去，苏眉面前那个专门用来收集简历的精致文件筐里，依旧空空如也。
方辰穿着一身借来的西装，人模狗样地站在苏眉身后，看得直撇嘴。
“我说女王大人，这帮孙子是不是瞎？这么好的待遇，放咱们南城，门槛都得被踏破了，他们还挑三拣四的。”
苏眉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她精心准备的妆容，都快要挂不住脸上的完美微笑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了。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在这座城市的人才眼里，他们“新世界集团”，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随时可能卷款跑路的外地草台班子。
“不行，不能这么等下去。”
苏眉咬了咬牙，亲自走出了展台。
她锁定了一个刚刚从“阿里”展台走出来，气质干练、一看就是技术大牛的年轻人。
“这位先生，您好。”
苏眉拦住了他，递上一份宣传册，脸上挂着最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
接下来的十分钟，她将自己纵横南城社交圈的口才发挥到了极致。
从集团的雄厚资本，到未来的发展蓝图，再到闻人语这位传奇创始人的个人魅力。
那个原本一脸不耐烦的技术大牛，眼神从怀疑，到好奇，再到最后的意动。
“好吧，我留一份简历试试。”
他终于松了口。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在苏眉亲自下场的努力下，一个上午过去，她的文件筐里，终于有了五六份分量十足的简历。
每一个，都是那种能让猎头抢破头的顶尖人才。
苏眉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这堵墙，也不是完全砸不开。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这几份简历收好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她面前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新世界集团吗？南城来的朋友，阵仗搞得不小嘛。”
苏眉抬起头。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梳着油头、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带着几个下属，大摇大摆地站在她的展台前。
男人的胸牌上，印着他的职位和名字。
华联超市，人力资源总监，赵国栋。
京城零售业的绝对霸主。
赵国栋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苏眉，然后落在了她桌上那几份简历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玩味。
他甚至没再看苏眉一眼，而是直接对着刚刚留下简历的那位技术大牛，笑呵呵地招了招手。
“小李，你也在这儿啊？刚刚在阿里那边聊得怎么样？”
那位叫小李的技术大牛一愣，随即脸上堆起了恭敬的笑容。
“赵总！您好您好，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赵国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看什么呀，跟我们华联还见外？”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新世界的宣传册，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小李啊，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但眼睛也要放亮一点。京城这地方，水深着呢。有些外地来的小公司，看着热闹，说不定哪天一阵风就吹没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看热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样，你也别浪费时间了。”
“来我们华联，薪资，在他们给你的基础上，再加百分之二十。”
“职位，高级工程师，直接升一级，做项目组长。”
全场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叫小李的年轻人身上。
小李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那丝犹豫，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他立刻对着赵国栋， пoчтn躬下了身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谄媚与感激。
“谢谢赵总！谢谢赵总栽培！我……我这就把简历给您送过去！”
说完，他快步走到新世界的展台前，在苏眉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注视下，有些尴尬，又有些决绝地伸出手。
“那个……不好意思，我的简历……”
他抽走了自己的简历。
紧接着，另外几个刚刚被苏眉说服的人才，也纷纷效仿，拿回了自己的简历，快步走向了华联超市的展台，仿佛刚才与苏眉的相谈甚欢，从未发生过。
几分钟前还颇有斩获的文件筐，再一次变得空空荡荡。
苏眉就那样站在那里，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广场中央的小丑。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赵国栋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正眼看向苏眉。
他推了推金边眼镜，笑容和煦，话语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南来的朋友，欢迎你们来京城投资。”
“不过有句话得提醒你们，京城的水很深，不是有点钱就能玩的转的。”
“想在这里做生意，得先学会这里的规矩。”
“今天这堂课，就当我免费送给你们了，算是……欢迎你们来交学费。”
说完，他带着胜利的微笑，领着自己那群趾高气扬的下属，和几个刚刚“反正”的人才，扬长而去。
只留下苏眉和她那个空荡荡的、无比刺眼的豪华展台，彻底沦为了全场的笑柄。
……
当消息传回国贸三期的总统套房时。
整个团队，都陷入了一种比上一次更加彻底的死寂。
如果说租不到办公室，是吃了“圈子”的亏，那还只是商业层面的博弈。
但这一次，是赤裸裸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的羞辱和碾压。
那只看不见的手，第一次露出了它的獠牙。
它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闻人语和她的团队。
在这片土地上。
地盘，是我的。
人才，也是我的。
你们，什么都不是。
团队自南城北上以来，那股无往不利的锐气和高昂的士气，第一次，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底。
一股深深的寒意，在每个人心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