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集团的临时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那封烫金的邀请函，就像一张催命符，静静地躺在会议桌中央。
秦刚焦躁地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他那身借来的西装，也被他扯得皱皱巴巴。
“妈的！鸿门宴！这他妈就是现代版的鸿门宴！”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姓郑那老王八蛋，太阴了！他不跟咱们拼刺刀，他摇身一变，跑去当裁判了！这还怎么玩？运动员还没上场，裁判就告诉你，你输定了！”
方明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分析了那份参会名单，除了咱们，剩下的三十多家单位，百分之九十都跟郑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剩下的百分之十，也是靠着旧有的供应链体系吃饭的。到时候，就是三堂会审。”
苏眉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调出一份份资料，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
“这不叫三堂会审，这叫舆论绑架。他们会用‘整个行业’的名义，来定义我们是‘市场的破坏者’，是‘断了成千上万人饭碗的罪魁祸首’。他们会把压力，像山一样，全部压到市府领导那边。到时候，为了所谓的‘稳定’，我们就是那个最容易被牺牲掉的棋子。”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雷啸抱着胳膊，靠在墙角，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但紧绷的下颚线，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每个人都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
这种感觉，比仓库被烧了还难受。
那是一场看得见的灾难，而眼前的，是一张看不见的网，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收紧。
“老板……”秦刚终于停下脚步，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闻人语，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哀求的神色，“要不……咱们别去了？我这就去医院开个证明，就说您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起不来床了！”
“然后呢？”
闻人语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从窗边转过身，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愤怒或者忧虑，平静得有些可怕。
“然后，让他们在台上，把所有编好的罪名，一个一个，都扣在我们头上？让全京城的人都以为，我们理亏心虚，连面都不敢露？”
她缓步走到会议桌前，拿起了那份轻飘飘的邀请函。
“秦刚，你把郑国强想简单了。”
闻人语的目光扫过众人，“他不会在会上直接攻击我们，那样太没水平。他会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先讲他怎么为了京城的菜篮子操碎了心，再讲那套旧的供应链体系，养活了多少家庭，提供了多少就业岗位。”
“他会把每一个批发商，每一个货车司机，都描绘成勤劳朴实、却即将被新技术碾碎的可怜人。”
“最后，他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呼吁为了‘稳定’，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必须给‘某些不守规矩的野蛮人’，套上枷锁。”
她每说一句，秦刚的脸色就白一分。
因为闻人语说的，跟他能想象到的，一模一样，甚至更狠。
这已经不是掀桌子了，这是要直接把他们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那……那我们怎么办？”秦刚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这他妈是个死局啊！”
“谁说这是死局？”
闻人语忽然笑了。
她把邀请函轻轻放下，环视着自己这支核心团队。
“他们把戏台都搭好了，锣鼓也敲响了，全京城的观众都买好票等着看戏。”
“这么热闹的场子，我们要是当了缩头乌龟，岂不是太对不起郑老先生的一番苦心了？”
她的眼神，像被点亮的星辰，瞬间驱散了办公室里的阴霾。
“苏眉。”
“在。”苏眉立刻站直了身体。
“从现在开始，联系所有我们能联系到的媒体，尤其是那些新兴的网络媒体。把我们‘产地直送’模式的所有数据，做成最简单易懂的图表，发给他们。记住，不要攻击任何人，只讲事实：我们的菜，给农民多赚了多少钱，给市民省了多少钱。”
“明白。”
“方明远。”
“闻总。”
“把我们和所有合作社签订的合同，以及我们给佳美超市的供货价格单，全部整理出来，做成法律文件。研讨会那天，你带着律师团，坐在第一排。谁敢在会上公然造谣，直接递律师函。”
方明远推了推眼镜，镜片下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保证完成任务。”
“老秦。”
“哎！老板！”秦刚一个激灵，腰杆挺得笔直。
“你现在就去马家村，还有我们新签约的那几个村子。别搞那些虚的，就找几个最朴实的农民，让他们对着镜头，说说心里话。以前菜卖给贩子是什么价，现在跟我们合作，又是什么价，多赚的钱，准备给孩子买什么，给家里添点啥。越真实越好，越土越好！”
“得嘞！这活儿我擅长！”秦刚一拍大腿，感觉浑身的劲儿又回来了。
“雷啸。”
闻人语看向墙角的男人。
“那天，你跟紧我。”
雷啸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后，闻人语的目光，落在了会议室角落里，一直抱着笔记本电脑，沉默不语的年轻人身上。
“方辰。”
“老板。”那个叫方辰的技术宅抬起头，扶了扶厚厚的眼镜。
“郑家想跟我们讲过去的故事，讲他们的规矩和人情。”
闻人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那我们就让他们，也让全京城的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未来，到底是什么模样。”
“把你之前做的那个东西，再优化一下。我要一个能在会场所有大屏幕上，同步播放的高清版本。”
方辰的眼睛瞬间亮了，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老板放心，效果绝对炸裂！”
任务分配完毕。
整个办公室，像一台生锈的机器被注入了最顶级的润滑油，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电话声，键盘敲击声，文件打印声，交织成了一首激昂的战前交响曲。
秦刚临出门前，还是没忍住，回头问了一句。
“老板，你给苏眉准备发言稿的主题是啥？咱们是哭，还是骂？”
闻人语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那片已经开始打地基的废墟，眼神深邃。
“不哭，也不骂。”
她看着窗户上自己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倒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想用旧时代的规矩来审判我们。”
“那我们就用新时代的浪潮，把他们的审判席，连同那些破规矩，一起掀翻。”
……
周五，研讨会的前一夜。
秦刚把一套量身定制的，闪着高级光泽的白色西装，挂在了闻人语的办公室里。
“老板，按您的吩咐，最贵的，最闪的，最像女主角穿的那种。”
闻人语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去休息吧，明天有场硬仗要打。”
所有人都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闻人语一个人。
她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远处的工地上，塔吊的警示灯，像一颗颗顽强的星星，在夜色中闪烁。
电话响了。
是那个来自市府办公厅的，王副主任。
“闻董，还没休息？”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也带着一丝试探。
“王主任，您也没休息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叹息。
“明天的会，压力会很大。郑国强在京城经营了几十年，根深蒂固。你要有心理准备。”
“谢谢主任提醒。”闻人语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王主任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句，“闻董，我们看好的是未来。”
挂了电话，闻人语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那是方辰刚刚完成的，视频最终版的分镜脚本。
在脚本的最后一页，标题的位置，闻人语拿起笔，写下了四个字。
《新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