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关上，将印尼战场的硝烟隔绝在身后。
新的地图在交易大厅的主屏幕上展开，马来西亚的版图取代了印尼的群岛。
吉隆坡，那个被红色记号笔圈出的城市，像一只睁开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人。
陆云帆脱下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腕。
“所有小组注意，切换战场，目标马来西亚林吉特。”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交易大厅，冷静，清晰。
“按照‘季风一号’预案，分批次，多点位，建立空头仓位。”
“记住，动作要轻，像水滴汇入河流，不要惊动任何人。”
交易员们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亢奋的潮红从他们脸上褪去，换上了专注。
键盘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狂风暴雨，而是细密连绵的春雨，润物无声。
“一组建仓完成，平均价位二点五一。”
“二组建仓完成，平均价位二点五三。”
霍思燕站在陆云帆身后，她看着屏幕上那些绿色的买入指令，像一条条小溪，悄无声息地汇入林吉特的外汇市场。
一切都显得平稳，有序。
“报告！”
数据监控组的一个分析师突然站起来，他的声音刺破了平稳的气氛。
“发现异常资金流！”
陆云帆的眉头立刻拧起。
“说清楚。”
“就在我们建仓的同时，有一股规模几乎与我们相等的资金，从市场的另一端进入。”
分析师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一组对比数据。
“他们的建仓点位，他们的交易频率，他们的资金分配……和我们一模一样！”
他将那股神秘资金的数据用蓝色标出，投射到主屏幕上。
众人看到，在新世界资本每一笔绿色建仓指令发出的毫秒之内，都有一笔蓝色的指令，在同一个价位，以同样的数量，做出完全相同的操作。
那不是巧合。
那是一面镜子。
整个交易大厅的键盘声都停了。
所有人都看着屏幕上那诡异的同步，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陆云帆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
“老板，他跟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闻人语的声音传来，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是跟来了。”
“他一直在等我们。”
陆云帆握紧了电话。
“现在怎么办？”
“他想做我的影子，那就比比谁的速度更快。”
闻人语的声音透出金属的质感。
“放弃‘季风’预案，切换‘闪电’模式。”
“不用再隐藏，全速建仓，抢占所有有利价位。”
电话挂断。
陆云帆放下电话，眼神变了。
“所有人听令！”
他对着麦克风吼道。
“放弃潜行，全速进攻！我要你们在十五分钟内，把所有预备资金全部打出去！”
交易员们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的火焰被点燃。
“是！”
沉寂的交易大厅瞬间爆发出轰鸣。
键盘的敲击声再次变成了暴雨，砸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一组！目标二点五五！给我扫光上面的所有卖单！”
“二组！别管成本！给我把价格往下砸！”
战争从暗处走到了明处。
屏幕上，代表新世界资本的绿色数据流，像一条苏醒的巨龙，张开了血盆大口。
可就在同时，那条蓝色的数据流，也瞬间膨胀，化作了另一条一模一样的巨龙。
绿色数据流试图向上突破一个关键阻力位。
蓝色数据流立刻在那个位置上方，挂出了三倍的卖单，形成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绿色数据流转而向下，试图在低位吸筹。
蓝色数据流便不计成本地用买单抬高价格，让每一次吸筹都变得异常昂贵。
“他妈的！这群混蛋就像我们肚子里的蛔虫！”一个交易员砸了一下桌子。
“我们的每一个交易意图，都被他们提前预判了！”
“云帆哥，他们就像一面镜子，我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而且做得比我们更狠！”
陆云帆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他从业以来，从未遇到过这样诡异的对手。
对方不像是来赚钱的，更像是来示威的。
他们用庞大的资金，完美复制着己方的每一步操作，然后用更雄厚的资本，将你的操作效果抵消，甚至反向压制。
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
霍思燕站在一旁，她看着陆云帆紧绷的侧脸，手心也全是汗。
她能感觉到，陆云帆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报告！KLoF三月期权合约出现异动！”
一个负责衍生品监控的交易员大声喊道。
“有单笔超过二十亿美金的卖单，突然砸向了我们持仓最重的一个看涨合约！”
陆云帆的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
他立刻将那个合约的数据调到主屏。
屏幕上，代表那个合约价格的K线，像被一把巨锤砸中，瞬间垂直下落。
那是乔纳森的突袭。
他放弃了在主战场上的模仿游戏，选择了一个最刁钻，最致命的角度，发动了致命一击。
“撑不住了！我们的保证金快要被打穿了！”
负责那个合约的交易员声音发抖。
“再跌百分之三，我们就会被强制平仓！”
陆云帆死死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运转。
追加保证金，就意味着要从主战场抽调资金，打乱整个攻击节奏。
不追加，这个仓位就会爆掉，不仅会造成巨额损失，更会动摇整个团队的军心。
这是一个两难的陷阱。
“云帆哥！”交易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屏幕上，那根K线又往下跳动了一下。
陆云帆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抓起麦克风，闭上眼睛，吼出了两个字。
“止损。”
整个交易大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陆云帆。
“平掉KLoF三月合约的所有仓位。”
陆云帆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是……”
交易员的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执行键。
屏幕上，属于新世界资本的一笔巨大卖单涌出，将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合约价格，彻底砸入了深渊。
一笔接近八千万美金的亏损，就此产生。
这是开战以来，他们吃到的第一场败仗。
纽约，安德森资本总部。
伊莎贝拉看着屏幕上刚刚传回的数据，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她走到乔纳森身边。
“先生，成功狙击对方在KLoF合约上的多头头寸。”
“根据测算，已造成对方约八千万美金的直接损失。”
乔纳森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他没有看数据，只是看着窗外的夜景。
“她还手了吗？”
“没有，先生。她选择了止损。”伊莎贝拉回答。
“她很果断。”
乔纳森晃了晃杯中的冰块。
“一个懂得砍掉自己手臂来求生的猎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猎人。”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玩味。
“我开始有点喜欢这个游戏了。”
“告诉吉隆坡的团队，不用再模仿了。”
乔纳森喝了一口酒。
“我要让她知道，影子，是永远跑不过光本身的。”
香港，交易室里的喧嚣已经消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
没有人说话，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显得格外刺耳。
陆云帆独自一人，走进了闻人语的办公室。
闻人语正站在那幅巨大的东南亚地图前，背对着他。
“老板。”
陆云帆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们第一次交锋，输了。”
“KLoF期权合约被迫止损，亏损七千八百万美金。”
“虽然我们在主战场上依旧有浮盈，但……”
他停顿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闻人语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陆云帆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
“老板，他跟上来了，而且……他比我们更强壮。”
他看着闻人语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像是在用猎枪和一支航母编队对峙。”
“虽然我们枪法准，但对方的炮弹太多了。”
话说完，陆云帆等待着老板的雷霆之怒，或者任何形式的反应。
闻人语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就在陆云帆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
闻人语伸出手。
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地图上，吉隆坡那个红色的圆圈。
“咚。”
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