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平素行医和在外行走，为了方便和不引人耳目，都是穿的偏男装，就算着女装，也一律是保守端正的款式。
李神通在河北被一场大风击败的消息用不着明洛特意去打听，伴着一场寒潮一下子冻结了刚安定下来的人心。
一种难言的惶恐与骚乱在洛阳城再度蔓延。
好些人家又开始贱卖城里城外的产业，吸引上次被扣留在城中不得外出的经验，决定先行跑路。
这是没错的。
毕竟连明洛都受到了波及。
她这处宅子里的若干奴仆小厮，并不是她买断的奴婢，签的不是死契，而是相对正规的活契。
以一定条约和报酬达成协议。
居然有人想提前解约。
“下回娘子还是买奴婢得了。”平成有些气愤，倒不是加重了他的活计，而是潜移默化的思想根深蒂固在脑中。
“买多麻烦啊，而且我得管生老病死，在外杀了人我也得负责。”明洛撇撇嘴。
平成一时不知火该怎么接话。
同样作陪的若姚更能体察明洛的心意，小意道：“是娘子对我等衣食住行比较大方。换有些主家，是不会在意奴婢吃什么穿什么的，自然开销不大显得不麻烦。”
“我没打算在洛阳长住，过几年还是要回长安。”旁的不说，洛阳城总体没长安那么‘规矩’。
天子脚下，更加一板一眼些。
对她整体更为友好。
好比现代单身女性，生活在北上广深肯定比活在其他地方滋润，只要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宋家每每来信，娘子都托人带一车东西回去。”平成没有附和明洛回长安的想法，只笑道。
明洛低眸掸了掸上衫前襟的碎屑，静静道：“总归三郎也能给阿娘阿耶带来许多欢笑和烟火气，不差我一个。”
至于碗娘和邱大。
明洛基本已经将他俩开除了自己的亲眷范畴，纯粹是为了宋平俩不得已应付的存在。
平成抿了抿唇，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而若姚本想问问娘子八月十五的中秋，有没有什么打算，或者要不要停诊一日。
但一听明洛传递出来的意思，眼睫垂下没有多言。
明洛深知，她没回长安的根本原因，是她找不到非得回去的理由，宋平胡阿婆没有她，显然更能过上他们想要的平淡日子。
她的存在，虽然能带来许多新奇的体验和经济的改善，但未知的危险也如影随形。
自打东宫‘误绑’了宋平一家后，潜意识里，明洛认为自己不该继续和他们一起生活。
不然到了万一之时，她该不该因为宋平一家被郑观音拿捏？
以她如今一人的能耐，不管是逃脱还是去他处要口饭吃，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但宋家三人的情况，不可能随她逃亡，寄人篱下，他们需要过稳定的生活，日升日落，一日三食，守着三郎过每一天。
今后的事今后再说。
反正东宫最多再风光三四年，她熬一熬就行。
李神通的大败连带着将北面罗艺兵马取得的局部性战场胜利也给抵消了，本来罗艺听说唐军主力被打没后便不再恋战，退守藁城，预备收拾收拾人马溜回幽州去了。
但刘黑闼此时气焰嚣张，干脆挟大胜之姿，又和罗艺打了一家伙，重点也打赢了。
罗艺的水平多少比李神通能耐，他虽然没能打过对方，但也收拢了败兵，清点了物资器械，慌慌张张回幽州自家老本营了。
这两场仗打下来，刘黑闼在河北兵势大振，完全所向披靡。
到中秋月圆时，明洛坐在书案前对着一大轮金灿灿的明月提笔给李秀宁写信，全是友好的家长里短，不提一点时事政治。
甭管外界怎么个胡说八道，明洛气定神闲。
刘黑闼再怎么得人心，再怎么屡战屡胜，彻底捏住河北也需要他一座城一座城地去踩踏实。
该杀的必须杀。
该收拢的必须降服。
都需要花时间。
唐军在河北诸州县的地方官吏，即便有部分愿意归顺刘黑闼，但……大家都有长远眼光。
眼看北方只剩你这一块还不安生，李唐迟早派大军过来镇压，到时又要怎么办呢？
从大局看李唐赢的局面忒大，但从眼前看，暂时选择苟且比较明智，真打不过这位‘素骁勇性奸诈’的刘黑闼啊！
以至于哪怕刘黑闼的军略一往直前，几乎没有败仗，但照样遇到了一些州县比较‘愚蠢’的抵抗。
除了河北从窦建德死后闹得不可开交外，北境雄主的突厥更不愿意坐视华夏的北方一统。
八月十八，突厥入寇代州。后又围了崞县，李大恩据城艰难而守。九月初，突厥入寇并州。李渊派外戚窦琮率兵击之。
九月初四，突厥入寇原州。
原州在哪儿呢？
地处宁夏南部，六盘山东北麓，黄土高原中西部。
简而言之，在长安西北方向，隶属于雍州牧李世民的辖区，尉迟敬德自然带兵出征。
这些消息明洛并不是通过小报得知的，她也没敢到处乱打听，因为城中有了风声鹤唳的前兆。
她自知在洛阳没有太结实的靠山，打定主意低调做人。
是李秀宁在信中与她肆意言语的。
无非是她阿耶着实找不到可用的非秦王嫡系的大将，只能拉出一些外戚来用。
像去并州抵抗突厥的窦琮，听这姓就晓得，这是窦皇后的娘家人，没少和李世民一块出征。
但李渊没得选。
像样点的将军都在秦王麾下效力过，都跟着秦王出去征战过，都被秦王言传身教过。
在李唐的北境全面点燃起烽火后，除了蒸蒸日上没受影响的酒庄分红外，明洛有幸去了府衙上班。
是的。
李道玄虽然未接到什么任命，但他在收到李神通大败的消息后，当即决定信一次明洛。
十月初一，明洛换上夹棉冬衣穿上厚底靴时，洛阳城迎来了第一场雪，天没有冷到极致，但大多数人的神情已经和冬日一般，弥漫着一股白茫茫的愁云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