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漾听完后笑得更加灿烂：“哎哟，正愁没机会作恶呢，谢谢娘娘给了羊娘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什么作恶，别过头了，搞得人家破人亡。”
李漾娇嗔道：“娘娘把羊娘想成什么人了，好端端的，谁愿意沾惹上人命官司。何况，本就是他们不对，居然构陷宋医师……”
“行了。”长孙适时出声打断，“你也给她带句话，往后莫要沾染朝局政务，多少人眼睛盯着呢。”
话音刚落，外头有内侍喘着气进门，正好被在庭院中和李漾说话的长孙瞧见，她本能蹙了眉头。
内侍按惯例直接走向奉莲，短短一句话，皇后眼看奉莲的嘴角从上扬的角度变成压下。
“何事？”
奉莲刚一过来回话，长孙便问。
“宋平今早过世了。”
这不算什么大事，但结合长孙和李漾方才的对话，两人各自相视无言，只嘴唇翕动了两下。
此时的微风已无了冬日的凛冽萧索，掺和着几分含情脉脉，柔柔吹过每一寸草尖，拨弄每一个花苞，以及吹散每个人心上的阴霾。
“娘娘。”
奉莲轻声唤道。
“嗯？”
“今早备好的一应药材，是否还送去？”
长孙叹出口气：“宋家又不是没人了，你这话问得多余，既然是送礼，包得体面些，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喏。”
“娘娘心善，不忘给宋医师撑腰。”李漾恭维地真心实意，论为人论性情，她的二嫂堪称人间楷模。
挑不出什么错来。
“举手之劳，说不定能救一个人的命。“长孙目光落到李漾的肚子上，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本宫是糊涂了，你怀着身孕着实不好去宋家。“
李漾否认：”宋家不好去，但医馆医院好去，托他们转交就是，不过……这个节骨眼上 ，师傅估计没有心情见我，宋家一团乱糟糟的，皇后急吗？“
”怎会不急。不然今日传召你为何来此？“长孙难得用了这般口吻，反问地李漾哑口无声。
李漾更是笑得乐不可支：”娘娘若是信我的话，为何不给我一次机会？万一有奇迹呢？“
“行了，赶紧去。不知宋明洛这会子在医院还是在延福坊呢……”长孙嘀咕了句，轻轻叹气。
“嗯。”
李漾给自己无聊无趣的孕期接了个好活，她和长孙有共同的一点认知，就是只要和宋明洛扯上关系，那么不简单的事儿会变得复杂，原本就复杂的事儿会变得更扑朔迷离。
她车马一入延福坊，便隐隐听见了一阵哀嚎，顺着记忆中的街巷走去，果真是槐树巷里外围满了人。
“怎么回事？”
李漾护着肚子，不敢莽撞。
等回话的小厮转悠回来，总结了下宋家的情况，首先医馆肯定关了，其次今日好巧不巧，宋氏族中来人探访，宋平前一秒咽气，下一秒便来了客，街坊都暗地里觉得古怪。
“宋医师呢？”李漾没能听到自己最想听的答案，不免有些不耐。
“回来了，宋家丧葬用品都备好了，棺材也联系铺子送来，一应齐全，已经换了孝服，挂了白布。”
李漾皱了皱眉，掀开车帘指了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既然没什么特别的事儿，为何挤了那么多人？”
又不是大婚。
“都是看热闹的。”小厮不甚确定，又很笃定道，“小的向那王家妇人打听，她还一脸警惕地看小的。”
“你挤进去给宋医师带个话，就说我寻她有些事……”李漾说完又觉得不妥，人死了养父，她这个点儿不适合吧？
“等等。”
她慢慢下了车马，终究选择去另一边的医馆，虽说大门紧闭着，但边上蹲着几个低头啜泣的人。
再仔细一瞧，都是熟人。
“李娘子！”
有学徒直接跳了起来。
“诶，你们在这儿……宋家进不去是吧？”李漾心头被堵着的感觉好了些，生离死别，从来都是人生大事。
“没必要，咱们去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宋氏族里一直对师傅虎视眈眈，但总归不是畜生。”
李漾颇为意外：“虎视眈眈？”
“可不是。”
毕竟是相处过数月的情分，李漾只消不摆郡主的架子，愿意接地气地和人说话，分分钟找回昔日的感觉。
没一会功夫，她便无所谓地坐在了台阶上，和其他两人一般，除了衣裙鲜亮富贵些。
“不过宋医师……她如今是官身，族里莫非敢指手画脚吗？”李漾不解，宗族是什么她懂，但不能比朝廷厉害吧。
“暗戳戳地一直有吧，要不然为什么宋娘子在城北开了明扬医院？想尽量和宋家划分开来。”
李漾多少知道点内幕，明扬医院完全是陛下和皇后给她的赏赐，不过是具象成了一座医院而已。
归根到底，是宋明洛自己有本事。
“这些，是我带给师傅的，辛苦你们帮忙转交。”李漾闲话家常地差不多，便站起了身。
另一人眼神心机更敏锐些，早早发现她的衣饰超越一般平民，忍不住问：“这都是娘子家中的？”
光看外包装和拉药材的骡子，便知价值不菲。
“算是亲戚的，宋娘子都懂。”
如果说李漾起先还有一两分忌惮，那么宋平的死也让她意识到了那户人家的无良。
不费什么功夫的造谣，不仅连累了一个女子原本如日中天的行医，而且害了一个本可以颐养天年的老翁。
*
明洛其实运气不错，不错在于她亲自在床榻边眼睁睁地瞧着宋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仅有她也有胡阿婆和三郎。
这使得她无比清晰地明白，宋平的死，七分归结于自身，早年的奔波劳累，中年的丧子打击，年复一年地透支着他的生命。
可是剩下三分……
她麻木地披麻戴孝，望着面前这副市面上所能买到的最好棺材，心里空落落地吓人。
目光再一转，天有了发黑的迹象，一寸一寸地挪过去，忽然间，她和一双熟悉的眼眸对上了。
这一刻，她眼底的热意全然不受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