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展事件后，苏婉儿对刘亚豪的“兴趣”显然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在她看来，这个看似普通的机务，就像一颗被泥土包裹的原石，每次擦拭都能露出点令人惊讶的光泽。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她把刘亚豪约到了上次那家逼格很高的甜品店，美其名曰“复盘车展战绩，并论功行赏”。
刘亚豪看着面前造型精致、价格足以让他肉疼好几天的甜点，实在没什么胃口。他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昨天接的一个修理高级音响的活儿，有个集成块不太好找，得去华强北碰碰运气。
“喂，刘亚豪，跟你说话呢！”苏婉儿用银质小勺敲了敲他的盘子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把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哦，苏小姐你说。”刘亚豪赶紧正襟危坐。
苏婉儿身体前倾，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兴奋：“我仔细想过了，你在机场当个机务，太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刘亚豪一愣：“浪费？我觉得挺好，工作稳定，能学技术……”
“好什么呀！”苏婉儿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你想想，修飞机，修古董钟，修KtV系统，现在连超跑的底盘问题都能一眼看穿！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天生就对机械、对系统故障有一种惊人的直觉和解决能力！这是一种天赋，刘亚豪！”
刘亚豪被她说得有点懵。天赋？他不过是比别人更细心、更愿意琢磨罢了。这算什么天赋？
“所以呢？”他下意识地问。
“所以，你应该自己创业啊！”苏婉儿掷地有声地抛出了她的计划，“别干机务了！出来单干！就做高端精密设备维修和咨询！比如，专门给那些富豪修他们的私人游艇、私人飞机、还有那些限量版跑车！甚至可以做高端家居的智能系统维护！这块市场空白很大，那些有钱人最头疼的就是这些东西坏了找不到靠谱又嘴严的人修！”
她越说越兴奋，拿出手机，开始划拉着屏幕上的备忘录，上面居然已经罗列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和市场分析。
“启动资金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投资！场地也好解决，我家在郊区有个闲置的小仓库，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当工作室。客户来源更不用愁，我圈子里那些叔叔阿姨，谁家没几件娇贵又难伺候的‘大玩具’？我帮你牵线！以你的技术，肯定能打响名气！到时候，接一单可能就抵得上你在机场干一年！”
苏婉儿描绘的蓝图，金光闪闪，充满了诱惑力。一年抵一年？那林薇薇母亲的治疗费，岂不是很快就能解决？刘亚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拍。
但仅仅几秒钟后，一股冰冷的现实感就把他从短暂的幻想中拽了出来。
创业？
当老板？
接触那些动辄千万上亿的资产？
这听起来比修航天飞机还不靠谱。
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苏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苏婉儿正说得兴起，被他这么干脆地拒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为什么？你觉得哪里不行？我们可以再完善计划！”
“不是计划的问题。”刘亚豪看着眼前这个生活在云端的女孩，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让她明白，“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普通人，没背景，没人脉，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和魄力。机务这份工作，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份工资，它是一份保障，一个……锚点。让我在这个城市里，能稳稳地站住脚。”
“创业太冒险了。成功了固然好，可万一失败了呢？”刘亚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重量，“我输不起。我爸妈还指望我每个月寄点钱回去，我也……还有一些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他想到了林薇薇，想到了那笔沉重的医疗费。他不能拿一份看似前景光明实则虚无缥缈的创业计划，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他需要的是稳定、持续的现金流入，哪怕微薄。
“而且，”他自嘲地笑了笑，“让我去伺候那些富豪的游艇飞机？苏小姐，你觉得我像是能融入那个圈子的人吗？车展上一个李哲就够我受的了。我怕到时候没修好他们的东西，先把他们得罪光了。”
苏婉儿急了：“有我在啊！我帮你搞定客户关系！你只管发挥你的技术就行了！”
“那不成吃软饭的了？”刘亚豪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这话有点重，缓和了一下语气，“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完全依赖任何人。尤其是……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但苏婉儿听清楚了。
她看着刘亚豪，看着他眼神里的固执和那种底层挣扎者特有的谨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习惯了用资源和金钱解决问题，却无法理解这种深入到骨子里的、对风险的本能恐惧和对微小确定性的死死攥取。
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城市的喧嚣隐约传来。
苏婉儿有些气闷地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进嘴里，冰得她直皱眉头。她不明白，明明是一条通往更广阔天地的捷径，为什么这个人就是不肯走？
“刘亚豪，你真是……死脑筋！”她最终愤愤地总结道。
刘亚豪笑了笑，没有反驳。
他知道自己是死脑筋。可对于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死脑筋，有时候是唯一能保护自己不被风浪掀翻的笨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