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豪再次踏上了相亲的流水线。这一次，他的心是死的，眼神是空的，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完成着名为“寻找人生伴侣”的荒谬任务。
母亲似乎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介绍的姑娘，条件“务实”了许多。有在工厂做质检员的，有在超市当收银的，还有在家帮父母打理小卖部的。她们大多朴实，甚至有些怯生生，看向刘亚豪的眼神里，带着对“机场工作”的些许好奇和对他本人那挥之不去的、阴郁气质的畏惧。
刘亚豪机械地重复着流程：吃饭，聊天（主要是对方说，他偶尔“嗯”一声），交换联系方式（他给的还是那个几乎不看的旧号码），然后各自回家，再无下文。
他甚至懒得再去比较这些姑娘身上是否有李雪的影子。因为在他心里，那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已经腐烂发臭，被他自己亲手埋进了精神坟墓的最深处。任何一点联想，都只会引发生理性的不适。
这一次次的相亲，不再是对比带来的煎熬，而是一种更深的、对自我存在的否定。他像一件被摆在货架上、明码标价却无人问津的残次品，在一次次被审视和被（无声地）拒绝中，确认着自己毫无价值的事实。
这天，他刚结束一场索然无味的相亲，对方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学图书管理员，全程没敢看他几眼。他独自一人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千篇一律的城市街景，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如同这窗外的景色，沉闷，乏味，看不到任何变化的可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懒得去看。无非是母亲询问进展，或者又是哪个相亲对象的客套信息。
回到那间冰冷的出租屋（他已经很少回那套让他背负巨债的房子，那里阴影太重），他把自己摔进沙发，连灯都不想开。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刘亚豪皱了皱眉，谁会来找他？赵胖子通常会提前打电话，父母有钥匙。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去，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人，让他瞬间愣住了。
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人，而是苏婉儿和林梦琪！
苏婉儿依旧是一身价格不菲的休闲装扮，脸上带着她特有的、混合着不耐烦和好奇的表情。而林梦琪则是一身素雅的长裙，外面罩着米色风衣，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安静地站在苏婉儿身后。
她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还一起来了？
刘亚豪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装作不在。但苏婉儿已经不耐烦地又用力敲了几下门，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刘亚豪！别装死！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刘亚豪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只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打开了门。
“哟，还真在啊。”苏婉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说你怎么回事？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玩人间蒸发啊？看看你这鬼样子，跟被抽了魂似的！”
林梦琪的目光也在刘亚豪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依旧没有说话。
刘亚豪侧身让她们进来，声音沙哑：“苏小姐，林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苏婉儿自顾自地在那个唯一的、略显破旧的沙发上坐下，环顾了一下这个简陋得堪称家徒四壁的小单间，眼神里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听说你最近在疯狂相亲？怎么，被那个李雪刺激得彻底转性了？打算随便找个人凑合过日子？”
刘亚豪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没法解释，这只是他对现实和家庭压力的另一种形式的妥协和放弃。
林梦琪没有坐，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如同玉石相击：“你那个‘机场机务，啥都会修点’的Id，最近很久没更新动态了。之前咨询过的一个关于古董怀表修复的问题，也没有后续。”
刘亚豪愣了一下，没想到林梦琪会关注这个。他低下头：“最近……有点忙。”
“忙相亲？”苏婉儿嗤笑一声，“得了吧你！刘亚豪，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个把你当猴耍的女人，把自己作践成这样，值得吗？当初在机坪上修飞机、在车展上怼李哲那个傻逼的劲儿呢？被狗吃了？”
她的语气毫不客气，甚至有些刺耳，但奇怪的是，刘亚豪并没有感到被冒犯。或许是因为，苏婉儿是极少数的、见过他“正常”甚至偶尔“高光”时刻，又知晓他大部分不堪过往的人。在她面前，他似乎没什么需要伪装的了。
“不然呢？”刘亚豪抬起头，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败，“我还能怎么样？我就是个普通人，没背景，没本事，背着债，除了按部就班，找个差不多的人凑合过，我还能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认命般的绝望。
苏婉儿看着他这副样子，气得想骂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看向林梦琪：“梦琪姐，你看，我说了吧，这人没救了！”
林梦琪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刘亚豪身上，停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技术是会生疏的。灵感也是。把自己困在原地，只会让锈迹越积越厚。”
刘亚豪身体微微一震。
苏婉儿趁机接过话头，她站起身，走到刘亚豪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不再戏谑，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
“刘亚豪，听着。我不是来同情你的，也没那闲工夫。我是觉得，你身上那点修理东西的天赋，就这么废了，有点可惜。”
她顿了顿，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建议：
“别相亲了，也别在这儿半死不活地耗着了。回去上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