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推开宿舍门的时候，门把手晃了一下，像是被人轻轻推过又迅速松手。他没停顿，也没回头，只是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脚步没变，径直走下楼。
走廊的灯还是昏的，但天已经亮了。楼下传来集合哨的短促节奏，夹杂着皮靴踩地的声音。他顺着墙边走，避开监控正对的主道，在拐角处摸了摸袖口——那截从备用绳上割下来的绳芯还在，硌着皮肤，有点扎。
到了训练场，队伍已经列好。晨风卷着尘土在脚边打转，大家背着装备包，检查绳索、扣环、腰带。齐辰站在自己位置上，低头翻自己的主绳。手指滑过结点时，指尖一顿。
松了。
不是完全散开，而是原本打得死紧的八字结，现在能轻轻扯动半寸。他记得昨晚睡前亲自检查过，那时候还绷得像铁丝。
他不动声色地重新打了一遍结，顺手试了试承重。绳子拉直的瞬间，耳膜一颤——里面有极轻微的“噼啪”声，像干木头被压裂的第一道纹。
不对劲。
这声音不该有。
他抬头扫了一圈队列，目光落在另一组中间的陈昊身上。那人正低头摆弄自己的绳索，动作很慢，像是在认真检查。可就在齐辰看过去的那一秒，他抬起了头。
两人视线撞上。
陈昊没笑，也没挑衅，只是嘴角往上牵了一下，快得像抽筋。但那眼神不对，太静了，静得不像生气，倒像等着看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齐辰收回目光，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出发号令响起，队伍开始移动。山道狭窄，两侧是陡坡，脚下碎石时不时滚落下去，砸出空洞的回响。齐辰故意落后半步，借着一块凸岩挡住视线，迅速把那截备用绳芯绑在腰带上，用战术扣固定住，再套上外套遮住。
他不想惹事，但也不能赌。
行进二十分钟后，队伍抵达第一攀爬区。一段六十度以上的湿滑斜坡，表面覆满青苔，只有一根辅助绳从顶上垂下来供人抓握。教官下令逐个检查装备，确保主绳双保险。
轮到齐辰时，他把自己的主绳递过去。教官拉了两下，点头：“结构正常，可以使用。”
旁边班长却伸手拦了一下：“每人一套标准配发，临时换装备影响整体进度。你要是不放心，多打个副结就行。”
齐辰没争。他知道这种时候讲道理没用，尤其是在别人早就安排好的规则里。
他默默退后一步，把主绳重新挂上肩带，然后将备用绳绕腰一圈，打了个活结，留出手速能瞬间抽出的长度。
“准备好了就上。”班长喊了一声。
第一个队员顺利爬上去。第二个也过去了。轮到齐辰时，他深吸一口气，右手先抓住辅助绳，左脚踩稳凸起的石块，身体缓缓前倾。
刚迈出第三步，脚下一滑。
不是踩空，是整块青苔连着底下的泥一起松动了。他立刻重心后压，左手猛拽主绳借力——
“嘣！”
一声闷响，主绳的连接扣突然偏移，整条绳子像被抽了筋，猛地一软，失去张力。
齐辰整个人向前扑去。
右脚本能蹬向岩壁，想撑住身体，但鞋底打滑，只刮下一片碎石。左手抓向辅助绳，刚握住，那根绳子也在冲击下“刺啦”一声，从中裂开一半！
他脑子一瞬放空，随即炸开。
战场直觉自动启动。
身体在倾斜的瞬间收腹屈膝，背部紧贴岩面，减缓下滑速度。右手已经摸向腰间，准备甩出备用绳钩锁——
可就在他手指碰到金属扣的刹那，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声。
齐辰眼角余光扫上去。
高处岩石边缘站着一个人影，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陈昊。
那人嘴角扬着，眼睛亮得发烫，像是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画面。他甚至没做任何呼救动作，就这么静静站着，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策划的演出。
齐辰没时间多想。
身体已经完全失控，顺着湿滑的坡面往下翻滚。碎石和断枝刮过手臂、肩膀，背包带子勒进肉里。他咬牙憋住气，努力控制姿势，不让头部撞上突出的岩石。
三十米、四十米……下方越来越黑，风声越来越大。
就在他以为要直接摔进谷底时，左手胡乱挥动中，五指猛地扣住一截粗藤！
整条手臂几乎被扯脱臼。
身体猛地一顿，悬在半空晃荡。藤蔓吱呀作响，根部在岩缝里微微松动，细小的土粒簌簌往下掉。
齐辰喘不上气，胸口像被铁板压着。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刚才坠落的路线。
断裂的主绳残端挂在上方十米处，随风轻轻摆动。那根辅助绳也断了，切口整齐，明显是人为磨损后承受不住冲击才裂开的。
不是意外。
是陷阱。
而且布置得很专业——表面看不出问题，只有在受力瞬间才会暴露弱点。普通人根本查不出来。
他眯起眼，手指死死抠住藤蔓。掌心火辣辣地疼，应该是蹭破了皮，但他不敢松。
下方是深渊，目测至少五十米，底下全是尖石和枯树。摔下去不死也残。
头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撤离。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陈昊走了，走得干脆利落，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齐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不是想报复的时候。
他慢慢活动左手五指，确认没骨折。右手还能动，腰间的备用绳还在。藤蔓虽然老旧，但暂时支撑体重没问题。
关键是——怎么上去。
他仰头观察上方地形。最近的稳固支点在十五米外，靠这根藤蔓够不着。直接爬？藤蔓太糙，手掌撑不了几下就会磨穿。
唯一的办法是利用钩锁和剩余绳索做个牵引系统，但前提是得先稳住身体，腾出手操作。
他试着用脚蹬住旁边的岩壁，分担一点重量。刚一用力，藤蔓又是一阵晃动，几颗小石子滚落下去，半天听不到落地声。
他停下动作。
不能急。
越急越死。
这时，风忽然大了些，吹得藤蔓来回摆动。他的身体跟着晃起来，右腿不小心碰到了岩壁缝隙。
指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那地方好像有个卡槽似的凹陷，形状规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指探进去。
触感冰凉，金属质地。
是个旧式登山扣，锈住了，但结构完整。
齐辰瞳孔微缩。
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没人来救援，也没人知道他会掉下来。可偏偏在这绝境里，出现了一个能用的固定点。
巧合？
还是……有人留下的？
他来不及深想。
头顶的脚步声已经远去，整片山坡恢复寂静。只剩下风穿过岩缝的低鸣，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他缓缓抬起右手，解下腰间的备用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