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含翠，以及宜妃等人，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朕的旨意，在你们眼里是耳旁风吗？聚众逼迫皇子生母，携皇嗣涉险，你们好大的胆子！”
“臣妾不敢！”宜妃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玄烨冷哼一声，“宜妃，荣妃，即日起禁足各自宫中，无朕旨意，不得外出！好好反省！”
他又看向含翠，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含翠，念在你忠心护主，此次不予追究。回去好生伺候贵妃，若再敢惊扰永寿宫及各宫阿哥格格，朕决不轻饶！抬也要把贵妃抬出储秀宫！”
含翠浑身一颤，伏在地上，再不敢出声。
玄烨处置完，这才走到楚言面前，伸手扶起她，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他用力握了握，低声道：“受惊了。”
只这三个字，让楚言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玄烨没有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梁九功指挥着侍卫，“请”走了面如死灰的宜妃等人。
永寿宫终于恢复了安静。
楚言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秋纹和夏云连忙上前，一个递热茶，一个帮她抚背顺气。
“额娘……”塔娜和胤祚从内室跑出来，担忧地围着她。连懵懂的胤佑也似乎感受到气氛不对，抱着楚言的腿，仰着小脸看她。
楚言将三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他们温热的体温和蓬勃的生命力，心中那股后怕与寒意才被一点点驱散。
“没事了，没事了。”她轻声安慰着孩子们，也安慰着自己。
当天夜里，储秀宫传来丧钟声。贵妃钮钴禄氏，薨了。
消息传来时，楚言正看着孩子们熟睡的容颜。她走到窗边，望着储秀宫的方向，静静站了许久。
宫里的生死，有时候就是这么突如其来。而在这深宫之中，母亲守护孩子的心，有时候必须硬得像石头，哪怕背负再多的指责与非议。
她回头，看着烛光下孩子们恬静的睡脸，目光变得无比柔软而坚定。无论如何，她护住了她的崽崽们。这就够了。
贵妃钮钴禄氏的丧仪过后，紫禁城像是被抽走了些许鲜活气，连夏日的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玄烨下旨，命内务府精简用度，以为贵妃祈福，宫中宴饮游乐一概暂停。永寿宫也因此安静了不少。
楚言乐得清静，每日里看着四个孩子，倒也充实。
胤祚如今去南书房的时候多了，回来常带着思考的神色，偶尔会与楚言探讨些听来的政事，见解日渐成熟。
塔娜依旧是活泼性子，只是经过前番事，懂事了些，虽还是爱跑爱跳，但在人前也努力端着格格的架子。
胤佑是狗都嫌的年纪，整日里上蹿下跳，精力旺盛得让几个乳母宫女疲于应付。
最小的胤愉则像个小肉团子，除了吃睡，便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世界，脚心的火焰胎记颜色似乎愈发鲜亮。
转眼到了中秋。因着贵妃新丧，宫中不设大宴，但玄烨还是下旨，在御花园的澄瑞亭摆了个小家宴，只召了育有子女的几位妃嫔和孩子们一同赏月，也算全了团圆之意。
楚言接到旨意，心里明白，这既是玄烨顾念天伦，也是在前番风波后，再次表明对永寿宫的看重。她细细叮嘱了孩子们许久，尤其是塔娜和胤佑，千万要守规矩。
傍晚时分，澄瑞亭已布置妥当。亭子四周悬挂着精致的宫灯，汉白玉石桌上摆着月饼、瓜果和各色点心。
玄烨坐在主位，神色比前些日子缓和了许多。
楚言带着孩子们到时，荣妃和宜妃（虽未明旨解禁，但此等场合亦得出席）、还有其他几位贵人、常在、答应已到了不少，各自领着阿哥格格，亭内倒也热闹。
孩子们见了面，自有几分欢喜，尤其是年纪相仿的，很快便凑到一处小声说话。只宜妃所出的五阿哥，只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显得有些不合群。
楚言领着孩子们向玄烨和各位妃嫔见礼。玄烨看到楚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他招手让几个孩子上前，尤其是蹒跚学步的胤愉，被他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
“小八这胎记，瞧着倒是更精神了。”玄烨捏着胤愉的小脚丫，笑着对楚言道。他这话声音不高，但在座的人都听得清楚。
楚言忙谦逊道：“皇上说笑了，不过是小孩子皮肉嫩，颜色显些。”
宜妃在一旁，拿着团扇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脸上却堆着笑：“皇上说的是，八阿哥天生异象，福泽深厚呢。”
她目光转向被乳母牵着的胤佑，语气带着夸张的亲热，“哟，七阿哥今日这身衣裳可真精神，看着真壮实，琪妃妹妹真是会养孩子。”
胤佑今日穿了件宝蓝色的小袍子，衬得小脸白嫩，确实可爱。但他被宜妃这么盯着看，有些不自在，往乳母身后缩了缩。
塔娜见状，立刻拿出姐姐的派头，上前一步，拉住弟弟的手，对着宜妃规规矩矩地说：“宜娘娘，七弟怕生。”
宜妃笑容僵了僵，讪讪道：“格格真是懂事。”
玄烨将胤愉交还乳母，仿佛没听见女人们机锋，只对孩子们笑道：“都别拘着了，今日没有那么多规矩，去玩吧，只是别跑远了。”
孩子们如蒙大赦，年纪小的立刻跑到亭子边看宫灯，年纪大些的则凑在一起说话。
胤祚被三阿哥胤祉拉去讨论刚学的一篇古文，塔娜则和五格格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只有胤佑，挣脱了乳母，跌跌撞撞地跑到摆放点心的桌子旁，眼巴巴地看着那叠成小宝塔状的月饼。
楚言正与荣妃说着闲话，眼角余光瞥见，正要示意秋月去照看，却见宜妃身边的五阿哥，不知何时走到了点心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