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桶泼翻的浓墨，沉沉压在幽冥财团临时总部上空。说是总部，其实就是个被层层阵法裹紧的超级安全屋——外头看着不起眼，里头却挤着人挤着鬼，空气里飘着股类似高考前夜的混味儿：符纸烧剩的焦糊气、提神药水的刺香，还有人鬼都绷得太紧的汗味儿。
食堂区亮得晃眼。往常这时候，大伙儿早回各自“床位”——不是棺材就是静修室——挺尸去了，今儿却全自发聚在这儿。长条桌上罕见地摆着真东西，不是烧给鬼魂的“意念大餐”，是从阳间紧急调来的硬货：油光锃亮的烧鸡、酱得流油的肘子、堆得冒尖的麻辣小龙虾，甚至摞着几箱冰镇啤酒和可乐。
“兄弟们、姐妹们，还有各位不分男女的鬼崽子们！”牛头端着个比脸盆还大的粗瓷碗，“哐当”踩在椅子上，碗底剩的酒晃荡着溅出几滴，他抹了把油光的嘴，嘴角还挂着辣椒皮，声音粗得像磨过砂纸，“明天！就他妈是干翻那帮孙子的最后一场！我老牛不懂啥狗屁金融战，就知道跟着江总，有肉啃、有架打，还能把阴间银行那帮龟孙揍得哭爹喊娘——这就够了！这碗酒，敬江总！敬林总工！更敬咱们这群豁出命干的自己！干了！”
底下立刻炸了锅，鬼哭狼嚎地应和。酒杯、可乐罐撞得哐当响，连个飘在半空的程序员鬼魂都举着能量饮料瓶，虚虚凑过来跟着瞎碰，瓶身还冒着二进制代码的微光。
马面缩在角落，指尖夹着虾壳慢条斯理剥着，虾黄都没沾到指尖，跟旁边疯狂敲虚拟键盘的林晚弟子嘀咕，语气冷得像刚从冰窖捞出来：“看见没？典型的‘战前亢奋型焦虑代偿’。按《鬼体行为学》第3章第2节，这种过度宣泄情绪的个体，战术判断失误率会提升37.6%——尤其像牛头这种，刚才剥小龙虾时把钳子戳进自己鬼爪里了都没发现。”
弟子头都不抬，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成残影：“马面哥，等我跑完这个能量节点衰减的蒙特卡洛模拟成不？‘快递包裹’（契约瓦解符）的投放路径，现在误差率0.8%，我想再调下参数，把它压到0.3%以内——不然明天‘送货’时，万一卡在熵鬼的能量湍流里，就成‘退货件’了。”
另一边，江沉没凑食堂的热闹。他端着杯清茶靠在厨房门口，看眼前这乱糟糟却活泛的场面，嘴角悄悄勾了点笑。林晚端着小碟水果沙拉走过来，递给他块插着牙签的苹果，语气里带着理工女特有的“精准吐槽”：“喏，补充维生素c，抗氧化——你这表情，活像监控后台看着一群测试版AI在乱撞，既欣慰又想调参。”
江沉咬了口苹果，酸甜脆爽：“还真有点。等这事儿了了，给这帮家伙放个长假？集体去夏威夷晒晒太阳？”
林晚白他一眼，伸手戳了戳他胳膊：“你这提议的可行性约等于零。牛头马面是阴魂体质，紫外线照射超过10分钟就会进入‘能量逸散’状态，通俗说就是‘晒化了’。顶多组织个阴间七日游，去奈何桥边看看彼岸花海——还得提醒他们别乱摘，那花的‘灵魂吸附率’高达80%，摘了容易把自己魂儿勾在花上。”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沙拉碟边缘，声音轻了点，“前提是，咱们明天还能活着……嗯，活着组织这场旅游。”
“一定能。”江沉声音平平静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劲儿，“准备了三个月，从熵鬼的能量频率到阴间银行的资金链路，全摸透了——连算盘鬼王私藏的小金库坐标都标在地图上（虽然里头就三枚破铜钱），没理由输。”
“就是太‘全摸透了’，我才发毛。”林晚叉起块火龙果，眉头微蹙，“我们搞技术的，最怕‘理论闭环但实战开天窗’的bUG。熵鬼是混沌属性，它的能量波动根本不遵循‘线性规律’，就像你写了个完美的算法，结果用户突然输入了一串乱码——它不按牌理出牌啊。”
江沉晃了晃茶杯，茶叶在水里打转：“所以才要给它立‘规则’。金融的本质，就是把不确定的风险‘量化定价’，再用契约框成确定的秩序。对付混沌，不是比它更乱，是用‘秩序算法’把它套进笼子里——就像你给乱码加个‘防火墙’，再定义一套解析规则。”
“行行行，江总又开始‘金融术语pUA’了。”林晚夸张地捂耳朵，手指却没真捂住，“道理我懂，可一想到明天要亲自带着‘快递’钻进熵鬼的能量核心——那地方的‘混沌变量’是实时刷新的，我这心里就跟揣了只超频运行的兔子，还是红眼睛、会蹬腿的那种，生怕它突然‘宕机’。”
正说着，牛头马面吵吵嚷嚷过来了。牛头满脸通红，打了个酒嗝，酒气里都混着辣椒味儿：“江总！林总工！躲这儿说悄悄话呢？是不是在算胜利后的分红？我老牛要求不高，给我在酆都cbd盘个铺面，开‘牛头牌牛肉面’——我用鬼火炖汤底，保证香飘三里！”
马面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语气冷得像在念法规条文：“首先，根据《阴间个体经营登记管理条例》第17条，阴魂不得从事‘餐饮服务’，因无法满足‘实体食材处理资质’；其次，用自身种族名称命名店铺，违反《阴间商标法》第8条‘种族标识商用限制’，需提前三个月备案且通过率低于5%；最后，按我刚做的市场调研，阴间鬼魂‘味觉感知率’不足10%，你这面馆客流量预测为零——洗钱都嫌效率低。”
牛头眼睛一瞪，鬼角都冒了点红光：“嘿！我那是情怀！情怀你懂不懂！跟你这冷冰冰的家伙没法聊！”
江沉和林晚看着这对活宝，都笑了。空气里的紧张感，被这一粗一冷的拌嘴冲散了不少。
闹腾了约莫一个时辰，大伙儿终于陆续散去——都得养精蓄锐，扛过黎明前最黑的那阵儿。江沉和林晚并肩走在去顶层观测台的走廊里，脚步声在寂静里撞出回音，像敲着战前的鼓点。
“说真的，”江沉忽然开口，声音比走廊的风还轻，“后悔吗？当初把你从阳间拉进来，卷进这破事里。”
林晚歪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掰手指：“后悔啊，怎么不后悔？要不是你，我现在没准是某互联网公司cto，天天喝着现磨咖啡，指挥一群程序员改bUG，虽然无聊但‘系统稳定性’高，还能每周三下午做SpA——现在呢？天天跟符纸、阵法、毁天灭地的反派打交道，‘皮肤水分含量’下降了12%，‘睡眠时长’减少了3小时，连做SpA的时间都被‘契约稳定性测试’占了。”
江沉噎了一下，没接上话，只能看着她。
林晚看他那样，噗嗤笑了，伸手拍了拍他胳膊：“骗你的！刺激归刺激，但这比当cto酷多了吧？我们可是在改写阴阳两界的‘金融底层逻辑’！这成就感，相当于你写了个操作系统，直接替代了全球的windows——多少SpA都换不来。”她的眼睛在昏暗中亮着，像代码里的闪光点，“而且，要不是你，我哪知道自己画的符箓，能当‘金融核弹’用？上次测试‘契约瓦解符’，把模拟的阴间银行系统炸崩时，我那‘代码成就感’直接拉满了。”
观测台没开灯，只有漫天繁星——阴间的星星比阳间冷，也亮，像无数双冷静的眼睛，盯着底下这小据点。远处，阴间银行那扭曲的建筑轮廓，在夜里像头蛰伏的巨兽，墙体还在隐隐渗着黑色的混沌能量，透着不祥。
夜风吹过来，带着阴间特有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凉意。林晚下意识抱了抱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冷？”江沉问。
“有点，主要是‘系统不确定性’太高。”林晚老实说，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咱们那‘双生契约’，你真觉得能顶用？我昨天晚上又跑了遍压力测试，发现当熵鬼的能量波动超过阈值时，契约的‘能量转化率’会下降15%——别你那边收购案刚挂牌，我‘快递’还没送上门，契约先‘断连’了，那咱们就是‘分布式系统崩溃’，乐子就大了。”
“放心。”江沉转过身，星光把他的表情照得很清楚，也很郑重，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林晚的手背，带着点安抚的温度，“我江沉做生意，最讲‘契约精神’。签了的合同，哪怕赔上家底也得履行到底。这‘双生契约’不是简单的能量连接，是咱们‘风险共担’的锚点——就像你写的‘分布式数据库’，互为备份，绝不会单点故障。”
他掌心向上伸过去，指尖还带着清茶的余温。林晚看着他，慢慢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两手相触的瞬间，一道极淡却稳的白光，从掌心冒出来，像呼吸似的明灭——这是他们缔结的“双生契约”，把两人的生命力、气运，甚至部分灵魂感知，暂时绑在了一起，白光里还隐约飘着类似代码的金色纹路。
“像什么？”江沉轻声问。
林晚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和稳定的能量流，指尖动了动，忽然笑了：“像……‘微电网并网运行’？我这‘新能源电站’输出不稳定，得靠你这‘大型基荷电源’调频调峰，还能互为备用电源——万一我这边‘发电故障’，你那边能立刻补上来。”
江沉被这理工女比喻逗笑了，肩膀轻轻抖着，眼里的郑重淡了点，多了些暖意：“挺贴切。但我更愿意叫它‘联合保证金’——不管市场（熵鬼）怎么‘剧烈波动’，有这‘保证金’在，咱们的‘头寸’就绝不会爆仓，‘清算线’永远够得着。”
“行吧，金融家的浪漫，我勉强收下——虽然不如‘分布式系统备份’来得实在。”林晚笑着，手指收紧，握住他的手，掌心的白光又亮了点，“说好了，明天你在外头‘操盘’，用‘收购案’搅乱阴间银行的资金链，搞垮它的经济底子；我在里头‘送货上门’，把‘快递’精准投进熵鬼的核心，拆了它的物理根基。咱们是‘前端吸引火力+后端精准打击’，里应外合，打它个‘系统瘫痪’。”
“嗯。”江沉点头，指了指远处的银行，那建筑的轮廓在夜里扭曲着，像随时会吞噬一切，“看，那就是咱们明天要‘收购’的目标——就是‘资产评估’有点难，全是负资产，还附带个‘超级不良资产’（熵鬼），减值准备都没法提。”
林晚咂咂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头又皱了点：“江总，这单生意的‘风险系数’是我从业以来最高的——远超‘风险预警线’三个标准差，按风控规则，早该‘熔断’了。”
“风险高，‘收益’更高。”江沉的声音很决断，像敲下了最终的代码确认键，“收购成功，咱们拿到的不是利润，是整个阴阳两界的‘秩序重构权’——这是最值钱的‘无形资产’。”
他收回目光，再看林晚时，眼神很深，像藏着星光：“林晚，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信我，更谢谢你把你的‘技术’，变成咱们最硬的底气。”
林晚被他突然的正经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脸假装看星星，耳朵却有点发烫：“少来这套肉麻的‘情感输出’。真要谢，等事儿了了，给我发奖金——要阳间能用的法定货币，别给我冥币，我想提前还我那小公寓的房贷，利率5.8%呢，早还一天省一天利息。”
“没问题，双倍奖金，再给你加一笔‘项目特殊贡献奖’。”江沉承诺，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决心，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现在，咱们最后‘加固’下这份‘联合保证金’——把‘连接稳定性’再提一提。”
他牵着林晚的手，两人同时闭眼，把心神沉进契约的连接里。不只是能量流动，是更深的、生命本源的交融与共鸣——林晚的技术符文，江沉的金融契约，在连接里慢慢缠绕，像代码和算法的完美适配。星光下，他们周身的白光慢慢变浓、变实，像披了层无形却砸不碎的铠甲，铠甲上还隐约浮现着“风险共担”“生死与共”的金色字样。
这过程不好受，甚至有点疼——像把两种不同的能量硬揉在一起、压紧，林晚的额头渗了汗，睫毛都在抖，江沉的眉头也皱着，指节泛了白，但谁都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掌心的白光越来越亮。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慢慢收回去，像从没出现过。但两人之间那股无形的联系，却更清晰、更牢了——林晚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江沉的心跳，像代码的节拍器，稳定而有力。
林晚长长舒了口气，像跑完了一场马拉松，后背都湿了，精神却格外提气：“搞定！‘连接稳定性’测试通过，‘断连概率’低于0.01%！这下真是绑一条船上了——要沉一起沉，要飞一起飞，‘分布式系统’绝不单独下线。”
江沉睁开眼，眼里的精光闪了闪，疲惫里透着狠劲：“不，我们只会飞。这艘船，注定要开去‘新世界’的端口，绝不会‘搁浅’。”
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枚普通的冥币，上面用朱砂写着个遒劲的“江”字，边缘还沾着点他的体温，递到林晚手里。
“这是？”林晚疑惑地捏着，冥币很轻，却像有千斤重。
“我的‘全部身家质押’。”江沉半开玩笑半认真，语气却很沉，“暂时放你这儿。万一——我是说万一，我那边‘操盘’动静太大，不小心把自己‘套牢’了，这就算‘抚恤金’加‘项目尾款’，你拿着它，至少能在阴间换套大点的房子，不用还房贷。”
林晚捏着那枚带体温的冥币，鼻子有点发酸，眼眶都热了，却又忍不住想笑，伸手捶了他一下：“你想得美！‘项目尾款’哪有提前结的？必须你亲自来结——少一分钱都不行，还得给我开发票！”她小心地把冥币塞进贴身口袋，拍了拍，像藏了件稀世珍宝，“我替你收着，但你要是敢‘违约’，我就算追到熵鬼的核心里，也得把你拉回来结账！”
江沉看着她故作凶的样子，眼里的郑重淡了，终于朗声笑了。笑声在夜里传出去老远，把最后一点阴霾冲没了，连天上的星星都像亮了点。
“好！一言为定！谁违约谁是‘失信被执行人’！”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还是刚才那个姿势。
林晚也伸手，跟他用力击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夜里撞开，像给这个战前的夜晚，画了个有力的休止符——也像吹响了决战的号角，连走廊里的回音都带着劲。
星光依旧，夜风没停。但观测台上的两个人，心里再没彷徨。告别不必说出口，誓言早刻进了彼此的“系统底层”。他们转身走下观测台，脚步声坚定，走向各自的位置，走向那个要被他们亲手改写的黎明——走向属于他们的“系统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