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财团指挥部的水幕墙前，阴间银行的金融溃堤正上演得酣畅淋漓。最显眼的那块幕布上，灵魂债券的曲线跟断了腿似的往下栽，绿色数字跳得比逃命的鬼还快，每闪一下，就有堆成山的冥币凭空蒸发。旁边的副屏更乱——望乡台、恶狗岭的分行门口全挤爆了，鬼魂们举着债券卷轴哭嚎，连几个不要命的阳间投机者都混在里头抢兑付，场面比孟婆汤免费送时还疯十倍。
“跌！再跌！把这破银行跌穿底！”牛头攥着拳头捶了下栏杆，嗓门大得震耳朵，兴奋得像赌坊里押中了头注的糙汉。
马面蹲在角落，手指扒拉着老式算盘，珠子噼啪响得不停歇，嘴里念念有词：“做空收益率三百二了……挤兑规模超预期一成五……银行准备金估摸着见底了……按模型算，彻底崩，还剩三刻钟。”
指挥部里满是狂热的躁动，金融战线的胜利就在眼前，连空气都飘着股松快劲儿。可江沉的目光，自始至终锁在最中间那块发暗的水幕上——那上面不是K线，是张布满灰尘的结构图，弯弯曲曲的线条标着“废弃能量管道”，尽头直指银行核心金库，是算盘鬼王连夜用朱砂画出来的保命路线，边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符灰。
“外面越乱，里面的空子就越大。”江沉的声音不高，却像盆冷水浇下来，指挥部瞬间静了，“林晚，准备好了？”
林晚站在阴影里，一身紧身黑符作战服绷得利落，银线绣的隐匿符文在暗处闪着微光，把身段勾勒得分明，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她正低头检查装备：一沓“契约瓦解符”按顺序塞在腰侧，边缘用红绳捆着，是防误触的老规矩；几个巴掌大的干扰阵盘别在背包上，盘面上刻着“乱神纹”，是她亲手改的；手里捏着把刻满破禁符文的工具钳，钳口还在泛着冷光，钳柄处磨得发亮——是用了三年的老伙计。
听见问话，她抬头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拍了拍工具包，声音里带着点惯有的呛人：“早齐了，就等你把水搅浑，把门口的阴兵狗全引走。别等我们摸到金库，你这儿先泄了气。”话虽冲，可眼神里的专注劲儿，让江沉心里松了半截。
“潜入小队，集合。”林晚转身，对着身后几人扬了扬下巴。
这支小队凑得有意思，全是些偏门好手：领头的无头骑士没骑马，换了身轻便符文皮甲，把自己的脑袋夹在胳肢窝下——脑壳上还贴了张“固魂符”，他说这样钻管道时脑袋不容易晃；俩影魅鬼飘在旁边，身形虚得跟烟似的，爪子上套着特制的“消声爪套”，是开锁潜行的老手；冰鬼裹着件打补丁的旧棉袄，浑身冒着凉气，手里攥着块冰魄，专冻警报符文；还有个自称“地老鼠”的阳间摸金校尉，背个洗得发白的布包，包角磨破了，露出里面半截洛阳铲，据说啥机关陷阱都能拆，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艾草——说是驱邪，其实是老习惯；最后是林晚的徒弟阿灵，小姑娘攥着个磨得光滑的水晶球，眼睛亮得很，对能量波动最敏感，紧张时会无意识抠水晶球上的纹路。
“查通讯符。”林晚摸出张黄符贴在耳边，符纸边缘有点卷，是之前用过两次的。其他人也跟着照做——这是短程精神符，能无声交流，比任何法器都靠谱，还难被侦测。
“通着呢，林总工。”无头骑士的胸腔嗡嗡响，胳肢窝下的脑袋还配合着点了点，脑壳上的符纸晃了晃，“就是你夹得我脖子酸，轻点成不？”
“再废话就把你脑袋挂管道上当灯笼。”林晚瞥了他一眼。
“别别别，干活干活！”脑袋赶紧闭嘴。
“行。”林晚深吸口气，看向江沉，语气沉了点，“我们走了。记着，不管里面出啥事，外面的金融攻击不能停，必须把银行的注意力钉死在兑付上——熵鬼的人一回头，我们就成靶子了。”
江沉点头，上前想多说两句，最后只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我在这儿等你们消息，要是超时没通讯，我亲自带人闯进去。”
林晚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转身挥了下手：“走！”
几人跟鬼魅似的（本来大半就是鬼）滑进指挥部角落的暗门。门后是条窄通道，直接连着凉飕飕的废弃能量管——按算盘鬼王说的，这条管子三百年没人用，当年是输送阴火的主管道，后来阴火改道，这儿就荒了，能绕开银行九成的防御，直插金库。
暗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把外面的喧闹和光全挡了，只剩管道里的死寂，裹着股铁锈混着能量残渣的怪味，直冲鼻子，呛得阿灵忍不住捂了捂嘴。
管道里比想象中还糟。脚下的灰厚得能没过脚踝，踩上去软乎乎的，时不时踢到些生锈的管子碎片，还有没烂透的符纸渣。管壁上挂着冷凝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空里回荡，听得人心发毛，连影魅鬼都忍不住往中间凑了凑——谁也不想被这黏糊糊的水沾到。
“这地方……三百年没鬼来？”影魅鬼甲飘在最前面探路，声音通过通讯符传进众人脑子里，“灰都能把我这影子埋了，踩上去跟踩坟头土似的。”
“图纸上是这么标的。”林晚一边对照着脑子里的路线，一边躲开头顶垂下来的黑缆线——那是废弃的能量线，跟枯藤似的，一碰就掉渣，“都打起精神，这种老管道，最容易藏残留的防御符，或者……别的脏东西，比如当年没清干净的噬能虫。”
话音刚落，影魅鬼甲突然顿住，低呼一声：“有东西！”
众人立刻停住，连呼吸都放轻了。就见前面拐角处，地面铺着片暗紫色的黏糊玩意儿，像石油又像活物，还在慢慢蠕动，表面泛着油光，偶尔冒个小泡，炸开时飘出点黑烟。
“是噬能菌毯。”冰鬼飘过去看了眼，语气笃定，“吃残留能量的，平时不惹事，惊着了就喷腐蚀黏液，能把玄铁都化了。”
“绕开？”无头骑士问，手里已经攥紧了腰间的短刀，胳肢窝下的脑袋也凑过去看，“要不我劈了它？”
“劈个屁，黏液溅到你脑袋上，看你怎么接回去。”林晚白了他一眼，看了看窄得只能容一人过的管道，摇头，“绕不开，必经之路。阿灵，探探它的能量。”
阿灵闭上眼睛，水晶球在手里转了圈，球面上泛起淡淡的白光，没一会儿，白光就暗了下去，她睁眼时小声说：“能量很弱，在睡呢……就像古墓里冬眠的毒蜈蚣，没惊动它就不咬人。咱们轻点儿、快点，别散强能量，应该能过去。”
“看我的！”地老鼠嘿嘿一笑，从布包里掏出双带软底的鞋套穿上——鞋套是用阴鼠皮做的，踩在地上没声儿，又摸出个小巧的罗盘，指针转了圈，指向菌毯边缘，“嘿，这玩意儿跟古墓里的腐泥层一个道理，边缘最薄，能量也最弱。”
他弓着腰，手脚并用地贴着菌毯边溜，走两步就用手指戳戳地面，确认没惊动那玩意儿，很快就到了对面，还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好本事！”影魅鬼乙赞了句，学着他的样子溜过去，飘得比地老鼠还轻。
众人跟着学，敛着气息踮脚尖走。无头骑士最费劲，一手夹着脑袋，一手扶着管壁，生怕脑袋滑下去——那脑壳还不安分，小声嘀咕：“左边左边，快踩着了！哎你慢点，我眼睛都快晃花了！”
“闭嘴！”林晚低喝一声。
整个过程静得吓人，手心全是汗，直到最后一人过去，地老鼠才松了口气，摸出艾草闻了闻：“娘的，比闯防盗墓的流沙坑还紧张。”
没走多远，又撞上道坎——一道锈得快烂的金属闸门，横在管道中间，堵得严严实实。闸门上的符文早暗了，只剩几道浅浅的刻痕，可看着还挺结实，敲上去当当响。
“是当年的应急闸门，阴火改道时落下的，就没再开。”地老鼠上前敲了敲，又用洛阳铲铲了点锈下来，放在手里搓了搓，“太厚了，至少三寸玄铁，硬砸肯定不行，得找机关。”
“找开关，手动的也行，老闸门一般都有备用拉杆。”林晚吩咐，自己也蹲下身，手指摸着管壁的纹路——老管道的开关，通常藏在符文刻痕的夹角里。
众人分头摸，几分钟后，阿灵在满是锈垢的墙上抠出个快被埋住的拉杆：“在这儿！可是……卡死了！”她使劲扳了扳，小脸憋得通红，拉杆纹丝不动，上面的锈渣掉了她一手。
无头骑士走过去，放下脑袋搁在旁边的管道上——那脑袋还不忘转了圈，帮着看背后有没有动静，“让我来，这活儿我熟，当年扛城门都没这么费劲。”
他双手攥住拉杆，浑身肌肉（如果他还有的话）绷紧，符文皮甲上的纹路亮了亮，低吼一声开始发力。嘎吱——嘎吱——金属摩擦声听得牙酸，拉杆只动了一丝，又卡住了，锈渣掉了他一肩膀。
“锈死了，不行，得松锈。”他喘着气说，脑袋还凑过来闻了闻：“一股铁腥气，比我当年掉的血还臭。”
冰鬼上前，双手按在拉杆转轴上，手里的冰魄亮了亮，寒气瞬间漫开，把拉杆和周围的锈迹冻得发脆，还结了层白霜：“好了，再来，这会儿脆得很，别用蛮力。”
无头骑士点点头，这次没喊，慢慢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拉杆终于扳到位了。
轰隆隆——闸门慢悠悠往上抬，锈渣和灰尘掉了一身，有的还掉进了地老鼠的布包里，他赶紧拍了拍：“哎哟我的洛阳铲！”
“快进！”林晚挥手，小队赶紧钻过去。刚过完最后一个影魅鬼，闸门就轰然落下，又把路封死了，震得管道都晃了晃，掉下来不少灰。
“得，这下是只能进不能退了，跟当年摸皇陵地宫似的，断了后路。”地老鼠拍了拍身上的灰，嘀咕道，又摸了摸布包里的洛阳铲，像是在安慰老伙计。
管道越走越陡，还往下斜，空气里的潮气越来越重，冷得刺骨，哈口气都能看见白霜。有时候得爬垂直的铁梯，梯阶锈得一碰就掉渣，阿灵爬的时候，冰鬼在下面托着她的脚，生怕她滑下去；有时候要蹚过及膝的污水，水里飘着不知名的碎渣，臭得人（鬼）皱眉，影魅鬼乙飘在水里，抱怨说“这水比忘川河的水还脏，沾了一身晦气”。
队员们互相搭着帮，走得越来越慢，之前的兴奋劲儿早没了，只剩满身疲惫。地老鼠的鞋子湿了，走起路来啪嗒响，他干脆脱了鞋，光脚踩在水里：“这样还快点儿，就是凉得钻心。”
“我说……咱们这是去炸金库，还是给阴间下水道清淤啊？”影魅鬼乙从污水里飘出来，浑身湿淋淋的，语气里满是抱怨，“早知道这么遭罪，我还不如去鬼市摆摊卖符呢。”
“少废话，省点力气，后面的路还长。”林晚低声喝止，可自己的呼吸也粗了——一直紧绷着精神，再加上体力耗得厉害，她的额头也冒了点汗，抬手擦了擦，又握紧了工具钳。
就在这时，最前面的影魅鬼甲突然停住，声音发紧，带着点颤：“前、前面有光！还有……声音！嗡嗡的，像好多虫子在飞！”
众人立刻贴紧管壁躲进阴影，连呼吸都屏住了。林晚小心探出头，就见前面管道变宽了，尽头连着个大空间，微弱的幽蓝光从那边透过来，还伴着低沉的嗡鸣，像大型法器在转，又像无数翅膀在扇动，听得人心里发毛。
“按图纸，这儿是废弃的中转能量站，当年输送阴火的枢纽，穿过去就是核心区边缘了。”林晚在通讯符里说，声音压得很低，“小心点，这种地方最可能被改成临时岗哨，刚才外面乱，银行肯定会加派人手守核心区。”
果然，摸到管道口一看，能量站里被简单收拾过，扫了些灰尘，入口处贴了几个幽蓝的警戒符——是“惊魂符”，一有活物靠近就会炸，发出的响声能惊动半里地的阴兵；俩穿银行制服的低级鬼卒靠在墙上聊天，手里把玩着巡逻用的长矛，长矛上的符文还亮着，是充过能的。
“唉，外面都乱成粥了，咱还得在这破地方站岗，真晦气。”一个鬼卒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听说债券崩了，上面的大人物都快疯了，好多储户堵在总行门口，连判官都来了。”
“可不是嘛，关咱屁事，咱就是个站岗的，工资还没发呢。”另一个鬼卒抱怨道，踢了踢脚边的石头，“这破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无聊死了，要是能偷偷睡会儿就好了……”
林晚对无头骑士和影魅鬼递了个眼色——无头骑士负责动手，影魅鬼负责捂嘴，别惊动了警戒符。
俩鬼会意，跟两道影子似的飘出去。无头骑士先绕到后面，一把捂住左边鬼卒的嘴，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拧，那鬼卒连哼都没哼，就软了下去；影魅鬼甲则更快，飘到右边鬼卒身后，爪子直接按在他的天灵盖上，一股阴气灌进去，那鬼卒眼睛一翻，也晕了过去。
没几秒，俩鬼卒就被拖到阴影里捆成了粽子，嘴里还塞了符纸，发不出声。无头骑士捡起地上的长矛，掂量了掂量：“这矛还行，要是后面遇着麻烦，还能当个武器。”
“别捡，上面有银行的印记，容易暴露。”林晚拦住他，“赶紧走，警戒符没响，但保不齐还有别的监控。”
小队迅速穿过能量站，里面堆着些破烂法器——有的是坏了的能量转换器，有的是生锈的阴火灯，确实废弃很久了。很快找到下一段管道的入口，黑黝黝的，往下延伸，像张要吞人的嘴，洞口还飘着股淡淡的腥气，不是铁锈味，是……血味？
林晚刚要钻进去，阿灵突然拉住她的袖子，小手冰凉，还在发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林姐……不、不能进……下面的能量……好奇怪……不是防御符……像是活物……好多活物……全是怨恨和疼……我的水晶球……”
众人低头一看，阿灵手里的水晶球，刚才还泛着微光，现在居然变得漆黑，像蒙了层墨，球面上还隐隐浮现出细碎的影子，像是无数只手在抓挠，看得人心头发麻。
“怎么了？”林晚蹲下身，扶住阿灵的肩膀，能感觉到她在不停发抖，“慢慢说，你看到了什么？”
阿灵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眼里满是恐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看到好多碎片……好多魂灵的碎片……它们在哭……在喊疼……下面不像管道，像个……像个活的胃，在消化那些魂灵……好难受……我浑身都冷……”
她说着，突然打了个寒颤，水晶球从手里滑下去，“啪”地砸在地上，没碎，却滚出了老远，球面上的黑影更浓了，像要溢出来似的。
林晚心里一沉——算盘鬼王的情报里，可没提过管道尽头有“活物”，更没说过有魂灵碎片！是银行后来加的守卫？还是算盘鬼王故意隐瞒了？或者……这管道根本不是通往金库，是通往别的地方？
她蹲下身，手掌贴在管道壁上，闭眼凝神去感。果然，一股混乱的负面能量从底下涌上来，像涨潮似的，带着说不出的痛苦和怨恨，不是有章法的守卫，倒像片堆满了残魂的沼泽，一脚踏进去，就能被拖下去撕碎。
“情况不对，下面的东西超出预料了。”林晚睁开眼，脸色凝重地看着队员，“但咱们没退路了——闸门封死了，回头就是死，往前还有一线生机，而且金库肯定在这附近，熵鬼的核心秘密，说不定就藏在下面。”
她捡起地上的水晶球，擦了擦上面的灰，递给阿灵：“别怕，有我在，还有大家在，我们一起走。阿灵，你再忍忍，帮我们盯着能量波动，一旦有危险，就喊出来，好吗？”
阿灵点点头，接过水晶球，紧紧抱在怀里，小手还是在抖，却没刚才那么怕了。
林晚深吸口气，眼里闪过丝决绝：“不管是什么，金库必须到。地老鼠，你在前头探路，用洛阳铲试试虚实；冰鬼，准备好冻住那些活物；无头骑士，你断后，别让我们被偷袭。都准备好，继续走！”
说完，她第一个钻进那片黑暗里，工具钳握得紧紧的，符纸就在指尖，随时能抽出来。队员们互相看了眼，也跟着钻了进去——没谁犹豫，既然来了，就没回头的道理，哪怕前面是真正的地狱。
黑暗像稠得化不开的墨，瞬间把他们裹住。只有管道深处的嗡鸣越来越响，还混着细碎的哀嚎，像无数人在哭，又像无数牙齿在啃噬，顺着管道壁传上来，钻进耳朵里，痒得人心慌，却又冷得刺骨。
真正的深渊，这才刚露了点獠牙，而他们，已经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