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沦陷了？
这五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洛川的脑海里，滋啦一声，带来一阵剧烈的耳鸣和天旋地转。
他不愿信，可四周的死寂、远处不断炸开的轰鸣与嘶叫，还有头顶那片如同巨大伤疤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裂隙，都在冰冷地陈述着事实。
“哥......”洛汐带着哭腔的微弱声音把他从冰冷的麻木里拽了出来。她的手冰凉，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洛川猛地吸了口气，浓烈的硝烟和什么东西烧糊的焦臭味呛进喉咙，引得他一阵剧烈咳嗽，肋下的旧伤也跟着狠狠抽痛。
他不能垮。妹妹还在身边，拾柒也......他必须撑住。
“没事，汐汐，哥在。”他重复着这句自己都觉得无力的话，声音嘶哑，却努力让它听起来稳当。
他环顾四周，这片被彻底推平的小区，静得吓人，像个巨大的乱葬岗。必须走，得找个能藏身的地方，至少得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得离开这儿。”洛川压低声音对洛汐说，试着用手撑起身体。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每用一分力，全身的肌肉都酸涩地尖叫。他咬紧后槽牙，硬是把自己撑了起来，再把妹妹也拉起来。
“能走吗？”他低头问。洛汐小脸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但眼睛里却憋着一股狠劲，用力点了下头。
碎砖头和扭曲的钢筋硌得脚底板生疼。洛川眯着眼辨认了一下方向，印象里这片区的边上应该有一条辅路。
他紧紧攥着洛汐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认为开阔些的地方挪。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沉又软，身体不断发出警告，可他不敢停。
越往外走，空气里的动静就越清晰。哭喊、尖叫、引擎的咆哮和爆炸声混成一锅粥，嗡嗡地砸着人的耳膜，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踉跄着爬上一处堆得比较高的瓦砾堆。
眼前的景象，让洛川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瞬间缩紧。
下面那条他偶尔会走过的街道，已经完全变了样。
马路裂开一道道口子，冒着黑烟的汽车残骸七扭八歪地塞满了街道，浓烟一股股往上冒，融进那片压抑的暗红色天幕里。
路边的楼房没几栋好的，玻璃全碎了，墙上不是焦黑就是一道道吓人的巨大抓痕。
百来米外，一辆黄色的校车侧翻在地，车顶瘪了下去，外壳被火燎得发黑，像只被踩烂了的橡皮鸭子。
车窗玻璃碴子掉了一地，一股混合了塑料燃烧和浓重铁锈味的怪味从车厢里飘出来。
一只小小的红色皮鞋卡在扭曲变形的座椅中间，鞋尖上还沾着点没干的、颜色鲜艳的颜料。
更近些的地方，一个女人跪在裂开的人行道上，徒劳地对着一片废墟哭喊着什么名字，声音沙哑，几乎被周围的喧嚣吞没。
人们在疯狂地逃跑。脸上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像没头苍蝇一样尖叫着、推搡着、冲撞着。
有人摔倒，后面的人根本不管不顾，直接就从身上踏过去，只为了离身后的东西远一点。
哭声、喊声、求救声搅和在一起，却成了这片混乱里最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砰——！”
一辆轿车猛地撞开前面堵着的车，根本不管被撞开的人是死是活，甚至连速度都没减，轮胎碾过地上的不知什么东西，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疯了一样往城外冲。
这像是个信号，更多的车加入了这场逃亡。
什么红绿灯，什么交通规则，全都没用了。车喇叭声被引擎的吼叫盖住，所有人眼里只剩下一条或许能活命的路。
一辆公交车甚至冲上了人行道，撞塌了路边卖报纸的小亭子，车身颠得厉害，却还在不管不顾地往前拱。
“啊——！”洛汐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猛地把脸埋进洛川胳膊里。
洛川下意识地把妹妹完全挡在身后，心脏咚咚咚地擂着胸口，看着街道上演的惨剧。
火在烧，舔舐着路边的店铺、车辆，吞噬一切能烧着的东西。
不时有新的爆炸声从远处或近处炸响，可能是燃气管道，也可能是车炸了，震得脚下的碎砖头都在抖。
而比所有这些更让人心里发毛的，是夹杂在混乱声响间隙里，那种非人的、带着赤裸裸嗜血欲望的嘶吼。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时远，有时又近得仿佛就在下一个拐角。
洛川的目光艰难地扫过混乱的街道，他看到了抵抗，但不再是穿着制服的人了。
几个穿着工装服的男人，手里抡着消防斧和钢管，正拼命砸向一只扑过来的低阶魔物；一个还系着便利店围裙的女人，抖得厉害，却举着手里的防暴叉，挡住另一只魔物，它正试图冲向一群缩在角落里的孩子；更远点的地方，零星有点异能的光闪了几下，那是升格者在战斗，但他们的身影看着就孤单，很快就被更多涌来的黑影吞没了——没有配合，没有章法，只是绝望地自己顾自己。
没有魔管局，没有异管局，没有城管局，也没有军队。
这些零星的、自发的抵抗，像几颗小石子丢进咆哮的大海，连个水花都看不见，瞬间就被无尽的混乱和恐怖吞没了。
魔管局呢？异管局呢？那些平时维持着秩序的力量，这会儿在哪？
洛川的心一直往下沉，沉不到底。陈成诚队长他们......难道真的......
他想起了在魔域里王强那绝望的嘶吼，所有的线索都拼向那个最坏的可能——江城的防御，怕是被人从里边捅穿了，或者被更狠的力量直接碾碎了。连魔管局都顶不住，甚至可能自己都搭进去了。
这座城，真被放弃了？还是已经彻底淹没了？
“嗬......嗬......”类似破风箱拉扯的嘶哑低吼，突然从旁边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传出来。
洛川全身的汗毛唰一下立了起来，几乎是身体自己动的，他抱着洛汐猛地往下一趴，缩在瓦砾堆的掩体后面。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往外瞥。
只见巷子里的阴影在那蠕动，几只皮肉灰败、四肢着地、长着尖牙利爪的犬形魔物，正在撕扯一具已经不成形的遗体。浓重的血腥味，即便隔了这段距离，也好像能隐隐闻到。
洛汐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死死咬着嘴唇才没叫出声。
洛川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自己的胃里也一阵翻腾，强忍着才没吐出来。他强迫自己扭开头，目光最后落向上方。
那道巨大的、撕裂了天空的魔域裂隙，依旧悬在那里。暗红色的漩涡缓缓转动，边缘闪烁着扭曲的电光，散发出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波动。
它就像一张贪婪的巨嘴，不停地把绝望和毁灭倾泻到这座城市里。血色的光泼洒下来，把下面这片人间地狱照得更加诡异狰狞。
裂痕，没有变小，甚至感觉......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
逃？能往哪儿逃？整座城好像都一个样。
留下？在这片废墟和魔物的包围里，又能撑多久？
巨大的茫然和无力感像冰水一样浇透了洛川。他离开帝都，带着妹妹躲到江城，以为找了个能喘口气的地方，结果却一头撞进了更深的地狱。
洛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细微的抽泣声断断续续。洛川收紧手臂，把她冰凉的小身子紧紧搂住。
不能放弃。
无论如何，得护着妹妹。
他的目光扫过废墟，最后定在几十米外一栋塌了半边的二层小楼上——那以前好像是个便利店，招牌歪斜地挂着，但墙看着还算完整，也许能暂时挡一挡。
他再次抬起头，血色的天空倒映在他漆黑的眼底。虚弱还在，恐惧也没走，但一股子近乎蛮横的狠劲，慢慢从心底顶了上来。
他得活，带着洛汐活下去。
下一秒，他猛地弯腰，把洛汐更紧地护在怀里，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朝着那半塌的便利店冲去。碎玻璃和砖块在他脚下噼啪作响，每一步，都踩在往日文明的残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