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传送的眩晕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当刘来的视线重新聚焦时，他已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湖底黑暗，而是一片浩瀚、瑰丽，却又死寂无声的奇异空间。
他仿佛悬浮于一片微缩的星空之下，头顶是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破碎星辰光芒凝聚成的“天穹”，脚下则是如同镜面般光滑、倒映着漫天星辉的漆黑“地面”。这地面并非实体，更像是由高度凝聚的寂灭之力固化而成，行走其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令人心悸的终结意韵。
空间的中央，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悬浮着一团直径约三丈、不断坍缩又膨胀的璀璨光球——正是之前在葬星回廊核心见过的、那团星核本源的缩小版，或者说，是更加凝练的核心！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精纯而温和，却又带着星骸固有的悲怆与寂灭。
而在星核光球的正下方，那漆黑如镜的“地面”上，赫然铭刻着一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图案！
那并非简单的阵法符文，而是一副……星图！
一副描绘着星辰诞生、璀璨、衰败、直至最终坍缩归墟全过程的神秘星图！无数细密的、蕴含着至高道韵的轨迹交织流转，仿佛在阐述着宇宙生灭的终极法则。这副星图，与寂灭玄府大门上的符文，与刘来金丹表面的归墟纹路，隐隐呼应，同出一源！
这里，绝非普通遗迹，更像是一处直指“寂灭”与“归墟”大道的传承之地，一处观测并记录宇宙终末的……“观星台”！
刘来怀中的封渊钥灼热无比，与中央那团星核光球，与脚下这副浩瀚星图，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体内的寂灭金丹更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疯狂汲取着此地精纯无比的寂灭道韵，刚刚突破的境界飞速稳固，甚至隐隐向着中期巅峰迈进！
然而，这机缘之地的宁静，瞬间被打破！
“嗡！”
他身后不远处，空间一阵扭曲，魔傀云疏紧随而至，重重砸落在漆黑的镜面之上！
她似乎受到了此地更加浓郁的寂灭道韵与星核力量的压制，周身的魔焰与怨力变得迟滞了许多，那冰蓝色的怨力丝线更是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扭曲，仿佛随时会崩断。她痛苦地低吼着，左眼（猩红）中的疯狂稍减，但右眼（冰蓝）中的死寂却更加浓郁，死死地盯着中央的星核光球，又充满恶意地扫向刘来。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此地无处不在的寂灭威压，让她如同背负山岳，动作变得极其缓慢、僵硬。
机会！
刘来眼中寒光一闪。此地环境对他极为有利，而对被魔气与怨力控制的云疏则形成了强大的压制。正是彻底解决这个巨大隐患的绝佳时机！
他不再犹豫，“尘光”发出一声迫不及待的嗡鸣，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直扑行动受限的魔傀云疏！剑尖之上，高度压缩的寂灭剑元凝聚，准备施展雷霆一击！
然而，就在他的剑锋即将触及云疏额头的刹那——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
整个星核秘殿，猛地一震！
并非来自外界攻击，而是源自那中央悬浮的星核光球，以及……脚下那副浩瀚的归墟星图！
“咚……咚……咚……”
一声声低沉、缓慢、仿佛来自万古之前、又如同来自九幽之底的心跳声，毫无征兆地，直接响彻在刘来的识海深处！这心跳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悲凉，以及……一种镇压诸天、令万灵归寂的无上威严！
随着这心跳声响起，中央那团星核光球的旋转骤然加速，散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而下方的归墟星图，那些描绘星辰坍缩、归墟的轨迹，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
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到超越想象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缓缓扫过整个秘殿！
在这股意志面前，无论是刘来金丹中期的修为，还是魔傀云疏身上那混杂的魔气与怨力，都渺小得如同尘埃！
刘来那志在必得的一剑，硬生生被这股无形的、浩瀚的威压定格在半空，再也无法寸进！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琥珀之中，连思维都变得迟缓！
魔傀云疏更是发出一声恐惧的哀鸣，周身魔焰与怨力瞬间溃散大半，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瑟瑟发抖，那右眼中的死寂光芒都黯淡了下去，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
这……这是……
刘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气息，这威压，与他之前在祭坛下、在寂灭心域中感受到的、那属于青铜古棺的意志，同出一源，但却更加清晰，更加……接近！
难道……那口镇压着“渊黯”的青铜古棺，并非在冰渊最底层，而是在这……碎星湖底的星核秘殿之中？！或者说，此地是古棺力量的一个显化节点？
“后来者……”
一个宏大、古老、淡漠，仿佛由无数星辰生灭之音汇聚而成的意念，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执封渊之钥，承寂灭道种，可见此地真容。”
那意念如同法则，不容置疑。
“然，欲得星核传承，需先明‘归墟’真意，证‘寂灭’道心。”
“此女，身堕魔孽，魂染怨煞，其存在，即为‘归墟’之影，亦为汝之道途……试金石。”
那宏大意志的目光（如果意志有目光的话），似乎扫过了瘫软在地、恐惧颤抖的魔傀云疏。
“斩之，可固汝道心，得星核认可，窥见古棺之门。”
“纵之，或生变数，道心蒙尘，机缘……稍纵即逝。”
选择，再次摆在了刘来面前。
而且，这一次，是由这疑似源自青铜古棺的无上意志，亲自给出的选择！
斩杀入魔的、曾与他有复杂纠葛的云疏，证明自己坚定不移的“寂灭”道心，从而获得此地传承，甚至可能触及那最终的秘密。
还是……放过她？
刘来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瘫倒在地、因恐惧而蜷缩、因体内力量冲突而痛苦呻吟的云疏身上。
此刻的她，魔纹依旧，但那双眸子中，疯狂与死寂褪去，只剩下最原始的、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恐惧与无助，与之前那杀气腾腾的魔傀判若两人。那破碎扭曲的左臂，那被魔气与怨力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无不昭示着她所承受的痛苦。
杀了她，一了百了，斩断所有麻烦与潜在威胁，符合“寂灭”之道的冷酷，也能立刻获得巨大的好处。
但是……
刘来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葬雪原风雪中，她最初那清冷如仙的姿态。
流云剑宗内，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冰冷外表不符的关切（或许只是错觉？）。
以及，在那冰晶密道中，她最后那复杂难言、带着决绝与一丝示警的眼神……
他的道，是寂灭，是终结。
但，绝非滥杀，绝非无情。
若为求道，便需斩断一切，罔顾本心，那与沉沦魔道，又有何异？
他的寂灭，当由他定义！
刘来缓缓收回了指向云疏的“尘光”。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弥漫整个秘殿的宏大意志，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的道，无需以斩杀故人来证。”
“她的生死，她的因果，应由她自己承担，而非成为我道途的垫脚石。”
“若此地机缘，需以此等方式换取，不要也罢。”
话音落下，秘殿之内，一片死寂。
那宏大的意志沉默着，仿佛在审视，在衡量。
瘫软在地的云疏，似乎听到了刘来的话，蜷缩的身体微微一顿，那双充满恐惧的眸子抬起，难以置信地看向刘来的背影，眼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良久，那宏大的意志再次响起，语气依旧淡漠，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善。”
“道心不易，持守本真，方见寂灭之广袤。”
“星核之力，予汝三成，助汝稳固道基。余者，需汝自行探寻。”
随着话音，中央那团星核光球微微一颤，分离出约莫三分之一大小的一团精纯本源，化作一道温暖的流光，没入刘来体内！
磅礴而温和的星辰之力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滋养金丹，拓展经脉，巩固道基！之前连番恶战的消耗瞬间补满，修为更是向着金丹中期巅峰扎实地迈进了一大步！
而剩下的星核光球，则缓缓沉入下方的归墟星图之中，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弥漫秘殿的宏大意志，仿佛从未出现过。
秘殿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刘来，以及不远处，依旧瘫坐在地、眼神复杂望着他的云疏。
刘来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沉重。他拒绝了“捷径”，但也因此，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他转身，看向云疏。
此刻的她，魔气与怨力因那宏大意志的压制与星核力量的净化，消散了大半，虽然依旧虚弱，伤势严重，但眼神中的混乱与恶意已然褪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痛苦，以及……一丝无法面对刘来的狼狈与复杂。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碎星湖底的相遇，因这突如其来的选择与馈赠，走向了完全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