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天璇城内最富盛名的销金窟，却又不仅仅是销金窟。
它的背景深不可测，传闻其分号遍布整个大陆，甚至连遥远的西漠与南疆都有其商业版图的延伸。能在风云诡谲的修真界，将生意做到如此规模，其背后所代表的实力，早已超出了寻常宗门的想象。
此刻，位于天璇城万宝楼顶层，一间名为“听涛阁”的雅间内，气氛却不似楼下那般喧嚣热烈，反而带着几分凝重的静谧。
雅间内的装饰古朴而奢华。地板由整块的千年温玉铺就，踩上去温润舒适，散发着淡淡的安神气息。墙壁上悬挂的字画，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幅都出自名家之手，蕴含着淡淡的道韵。一张由万年紫檀木雕琢而成的圆桌摆在中央，桌上灵茶的雾气袅袅升起，化作一只只惟妙惟肖的灵鹤，盘旋片刻后才缓缓散去。
李啸安然地坐在桌边，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他神色平静，目光深邃，仿佛在欣赏这满室的雅致，又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
她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宫装长裙，裙摆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宛如活物。她云鬓高挽，一支简单的凤钗斜插入发髻，钗头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照得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愈发圣洁。她便是万宝楼天璇城分号的总管事，柳如烟。
“李盟主，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柳如烟朱唇轻启，声音如黄鹂出谷，清脆悦耳，带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魔力。“小女子柳如烟，这厢有礼了。”
她微微欠身，动作优雅，无可挑剔。但李啸却从她那双看似温和的美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审视与探究。这绝不是一场简单的商业会晤，更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
“柳总管客气了。”李啸淡然一笑，端起面前的灵茶，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以地脉火髓焙制，再辅以晨露玉英花的花蜜调和，入口温而不燥，灵气醇厚绵长。万宝楼的底蕴，果然深厚。”
柳如烟眼中闪过一抹讶异。这“火髓玉英茶”是万宝楼的特供，制作方法乃是不传之秘，寻常修士只知其珍贵，却鲜有人能一口道破其来历。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不仅修为深不可测，连见识也如此广博。
“李盟主谬赞了。”柳如烟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既然盟主是爽快人，那如烟也就不绕圈子了。今日请盟主前来，是想谈一笔大生意，一笔足以改变整个东域格局的生意。”
“哦？”李啸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做出饶有兴致的样子，“愿闻其详。”
柳如烟玉手轻抬，一道灵光闪过，桌上凭空出现了一枚玉简。
“这是我们万宝楼的诚意。”她将玉简推向李啸，“李盟主，你们星璇盟崛起于微末，整合东域，剿灭毒龙潭，败退天道宗先锋。这一切，我们万宝楼都看在眼里。我们敬佩盟主的雄才大略，更看重星璇盟所展现出的……与众不同的潜力。”
李啸没有立刻去碰那玉简，只是看着柳如烟，等待她的下文。
柳如烟继续说道：“我们注意到，星璇盟拥有一种独特的，可以被称之为‘工业化’的生产方式。无论是那种无需灵根凡人也能使用的符文枪械，还是那种威力堪比金丹修士自爆的符文炸弹，亦或是那种被称为‘战狼’的制式傀儡。它们的工艺精湛，威力巨大，最关键的是，它们可以被‘量产’。”
她一字一顿地吐出“量产”二字，眼神变得格外锐利，仿佛要刺入李啸的内心深处。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修真界的法宝、丹药、符箓，无一不是由修士耗费心血精力，一件件、一炉炉炼制而成。产量稀少，成本高昂。而星璇盟，却打破了这个铁律。他们像凡间的工厂一样，源源不断地生产着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修真造物。
这种能力，对于任何一个势力而言，都具备着致命的诱惑力。
“所以，万宝楼想要什么？”李啸平静地问道。
“我们想要这种‘技术’。”柳如烟直言不讳，“李盟主可以开个价。灵石、天材地宝、功法秘籍，乃至我们万宝楼的一个承诺。只要盟主肯将这套‘工业化’的核心技术转让给我们，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谈。”
她的声音充满了自信。万宝楼富甲天下，她有这个底气说出这句话。
然而，李啸闻言，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柳总管，你觉得，能生金蛋的鸡，会有人卖吗？”
柳如烟的脸色微微一僵。
李啸继续说道：“核心技术，是星璇盟的立盟之本，恕我直言，这是非卖品。无论万宝楼出什么价码，这个答案都不会改变。”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固。柳如烟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她深深地看着李啸，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年轻人。她预想过李啸会讨价还价，甚至狮子大开口，却没想过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李盟主，不再考虑一下吗？”她的声音冷了几分，“有时候，抱着金山不放，未必是件好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相信盟主比我更懂。天道宗的威胁，可还悬在东域的头顶上。”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言下之意，万宝楼既然能找到你，别的势力自然也能。你星璇盟现在虽然风光，但终究根基尚浅，若被整个大陆的饿狼盯上，下场可想而知。
李啸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他端起茶杯，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氤氲的茶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柳总管，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今天来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来，不是为了卖掉我的鸡，而是想找一个实力雄厚的伙伴，一起卖‘鸡蛋’。”
“卖鸡蛋？”柳如烟一愣，没能立刻理解李啸的比喻。
“不错。”李啸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核心技术，我不会卖。但我可以和万宝楼进行另一种更深层次的合作。一个全新的合作模式——产品换资源。”
他伸出一根手指，笃定地说道：“我星璇盟，可以作为独家‘生产商’，向万宝楼，也只向万宝楼，限量供应我们的成品。比如，效果远超同阶，且无丹毒残留的极品丹药。比如，可以批量装备给凡人军团，让他们拥有对抗炼气修士能力的符文枪械。甚至……”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们还可以向万宝楼提供‘战狼’系列动力装甲的‘租赁服务’。你们出人，我们出装备和后勤维护，帮助你们解决一些不方便亲自出手的麻烦。”
柳如烟的瞳孔猛地一缩。
李啸的提议，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固有的思维模式。她之前想的，是如何获取技术，自己生产。而李啸却直接跳过了这一步，将自己定位为唯一的“供应商”，而将万宝楼这个商业巨头，变成了他的“总代理”和“渠道商”。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合作方式！
但仔细一想，这其中的利润，简直不可估量！万宝楼最强大的就是渠道，他们能将任何商品，卖到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如果能拿到星璇盟这些划时代产品的独家代理权……
“这……这不可能。”柳如烟下意识地反驳，但语气却不再那么坚定，“没有核心技术，我们如何信任产品的稳定性？而且，‘租赁’动力装甲？这更是天方夜谭。”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李啸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稳定性，我们可以签订神魂契约来保证。至于租赁，这才是未来。柳总管，想象一下，当你们万宝楼的商队，拥有一支装备了‘战狼’的护卫队，还有什么是你们不能去的地方？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运的货物？”
柳如烟彻底沉默了。她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大脑在飞速地运转，评估着这个提议背后的利弊与风险。
李啸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身体向后一靠，悠悠地说道：“当然，我想要的，也不是普通的灵石或天材地宝。我既然拿出如此大的诚意，那么万宝楼，也必须拿出让我心动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已经被李啸彻底拉入了他的节奏。
李啸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我要材料。海量的，极其稀有的，用于修复一件上古造物的材料。清单稍后我会给你，上面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甚至闻所未闻。但我相信，以万宝楼的通天之能，一定能帮我找到。”
这自然是为了修复“天衍”AI。这是他所有计划的核心，不容有失。
“第二，我要情报。”李啸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我要关于中州天道宗的一切！山门阵法结构图、内部人员部署、高层长老的功法弱点、赤天阳的闭关地点，以及……关于‘锁龙渊’的一切绝密情报。我要的情报，不是市面上流传的那些垃圾，而是你们万宝楼压箱底的，足以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核心机密。”
“第三，”李啸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要一条路。一条能让我星璇盟数十万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跨越天断山脉，直插中州腹地的秘密通道。以及，在我远征期间，万宝楼必须动用你们所有的力量，为我的大军提供最隐秘、最稳定的后勤补给线。”
话音落下，整个雅间内落针可闻。
柳如烟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她被李啸的宏伟构想与滔天野心给彻底镇住了。
修复上古造物、刺探天道宗核心机密、远征中州！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在中州掀起腥风血雨。而这个年轻人，竟然想一口气全部做到！他不是在和天道宗对峙，他是在准备……一场史无前例的灭宗之战！
他疯了吗？
不，他没有疯。柳如烟看着李啸那双平静而自信的眼睛，忽然明白过来。他不是疯子，他是一个拥有着绝对底牌的……赌徒！而现在，他正邀请自己，和他一起坐上这张赌桌。
赢了，万宝楼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商业帝国，甚至能借此机会，摆脱某些古老势力的钳制。输了……万宝楼也将万劫不复。
这是一场豪赌。
柳如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饱满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盯着李啸，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中的挣扎、计算、权衡，最终化为了一抹决然。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李啸，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李盟主。你的条件，我……代表万宝楼东域分部，原则上同意了。”她银牙轻咬，做出了这个可能会改变她一生的决定，“具体细节，以及材料清单，我会立刻上报总部。三日之内，给你答复。”
“很好。”李啸也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万宝楼这个商业巨鳄，看似中立，实则也无时无刻不在寻求着扩张与突破的机会。自己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们这个契机。
“合作愉快。”李啸伸出手。
柳如烟微微一怔，随即也伸出柔荑，与他轻轻一握。触手温润，却仿佛握住了整个东域未来的脉搏。
“合作愉快。”
临走前，柳如烟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神色无比凝重地对李啸说了一句：“李盟主，请务必小心。我们万宝楼的情报网，比你想象得更广。根据我们得到的零星信息，天道宗宗主赤天阳，他所图谋的，远不止东域的生灵。他……远比情报中所描述的，更加疯狂和可怕。他像是在……追寻着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雅间之内。
李啸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云卷云舒。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么……”他低声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巧了，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