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尘汉月：乱世歌行
第三章 巧技藏货物 乱世显真情
马蹄声像重锤般砸在草原上，越来越近，连毡房的羊毛顶都似乎跟着微微震颤。周老栓拽过装绸缎的粗布包，扯开绳结，将湖蓝、绯红的绸缎一股脑倒在毡毯上：“巴特尔，快拿你染好的青羊毛来！咱们把绸缎裹在羊毛里，再用竹丝编个粗竹筐套在外头 —— 马匪只当是你编的羊毛竹筐，不会细看！”
巴特尔反应极快，转身冲进毡房内侧的储物间，抱出一大捆刚染好的青羊毛。这些羊毛还带着草木染的清香，色泽温润如草原的晴空。两人分工明确：周老栓拿起铜柄竹刀，飞速劈出粗竹丝，手指翻飞间，竹丝在他掌心绕成圈，很快就编出一个半人高的竹筐框架；巴特尔则将绸缎层层叠起，裹上青羊毛，像裹婴儿般裹得紧实，再将裹好的绸缎团塞进竹筐框架里。
“竹筐编得松些，别让绸缎团显形！” 周老栓一边编竹筐，一边叮嘱。他特意在竹筐外侧编出交错的 “井” 字纹，把绸缎团的棱角都藏在纹路间隙里，又让巴特尔在竹筐边缘缠上几圈羊毛，乍一看，就像草原上常见的羊毛储物筐，半点看不出异样。
商队的伙计们也没闲着，在王二柱和赵老三的招呼下，把装茶叶的布包、装瓷器的木箱都搬到毡房角落，用巴特尔的羊毛挂毯盖得严严实实。赵老三还机灵地在挂毯旁摆上几个刚鞣好的羊皮，营造出 “毡房日常储物” 的假象。
“咚咚咚！” 马蹄声终于停在毡房外，紧接着就是粗暴的踹门声。毡房的木门 “吱呀” 一声被踹开，五个穿着破烂皮袄、挎着马刀的马匪闯了进来，为首的马匪满脸横肉，三角眼扫过毡房，最后落在周老栓和巴特尔身上：“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商队是你们的？”
周老栓强压着心头的紧张，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笑：“这位爷，我是个走江湖的竹匠，这是我草原上的朋友巴特尔，他是编羊毛挂毯的。我们俩正合作编些竹筐羊毛筐，好卖给牧民换点口粮。” 说着，他指了指刚编好的竹筐，又拿起一根竹丝，假装要继续编。
巴特尔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我们都是手艺人，哪有什么商队？这毡房里的东西，都是我的羊毛、羊皮，还有他的竹丝、竹刀。” 他故意把羊毛梳往身前挪了挪，挡住身后盖着羊毛挂毯的货物。
三角眼马匪显然不信，挥了挥手：“搜！给我仔细搜！凡是值钱的东西，都给我带走！”
两个马匪立刻散开，一个去翻巴特尔的储物间，一个则走到盖着羊毛挂毯的角落，伸手就要扯挂毯。周老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悄悄摸向腰间的铜柄竹刀 —— 要是马匪发现货物，只能拼命了。
就在这时，巴特尔突然喊了一声：“这位爷，您要是喜欢羊毛挂毯，我送您一条！这挂毯编了半个月，上面的卷草纹可是草原上最好看的！” 他一边说，一边拽过一条刚编好的羊毛挂毯，快步走到扯挂毯的马匪身边，把挂毯往他怀里塞，“您看这羊毛，多软和，冬天裹着暖和！”
那马匪被巴特尔塞了挂毯，手顿了顿，又看了看挂毯上细密的卷草纹，似乎觉得这粗笨的羊毛挂毯确实不值钱，便骂骂咧咧地把挂毯扔在一前，转身去搜其他地方。另一个马匪在储物间翻了半天，只找出几袋奶酒、几块风干羊肉，也没找到值钱的东西，皱着眉向三角眼汇报：“大哥，没找到什么值钱的，就些破羊毛、破竹丝！”
三角眼马匪盯着周老栓编的竹筐，又看了看周老栓手上的老茧 —— 那是常年握刀编竹活留下的，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他又踢了踢竹筐，竹筐发出 “空空” 的声响，里面裹着绸缎的羊毛团被竹丝和羊毛挡着，半点没露馅。“哼，算你们运气好，要是敢骗老子，下次让你们脑袋搬家！” 三角眼啐了一口，挥了挥手，“走！去下一个毡房搜！”
马匪们骂骂咧咧地走了，毡房的木门还敞着，冷风灌进来，周老栓和巴特尔才发现，两人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呼 —— 吓死我了！” 巴特尔瘫坐在毡毯上，大口喘着气，“幸好咱们用手艺把货物藏住了，不然今天就完了。”
周老栓也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还得靠你反应快，用挂毯引开马匪的注意力。要是马匪发现货物，咱们俩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喊叫声，不像是马匪的声音，倒像是有人在追赶。周老栓走到门口，撩开门帘一看，只见远处的草原上，十几个骑着马的牧民，手里拿着羊叉、马鞭，正朝着马匪逃走的方向追去，为首的正是巴特尔的邻居策仁。
“是策仁！我昨天跟他说过马匪的事，让他要是看到马匪，就叫上邻居来帮忙！” 巴特尔也凑到门口，兴奋地喊道，“他们肯定是看到马匪从这儿离开，特意来帮咱们的！”
果然，策仁很快带着牧民们来到毡房门口，看到周老栓和巴特尔没事，松了口气：“巴特尔，周兄弟，你们没事吧？我们看到马匪往这边来，就赶紧赶过来了，幸好没出事！”
周老栓连忙道谢：“多谢各位兄弟！要是你们再晚来一步，说不定马匪还会回来找麻烦。” 他让王二柱拿出几袋茶叶，分给策仁和牧民们，“一点心意，谢谢大家的帮忙。”
策仁接过茶叶，摆了摆手：“都是草原上的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不过这马匪最近闹得厉害，你们要是还在这儿待着，怕是不安全。不如等明天，我们送你们一段路，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商道上。”
周老栓和巴特尔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 经此一险，他们也知道，不能再在这儿久留了。
当天夜里，毡房里的油灯亮了很久。周老栓和巴特尔没有休息，而是继续编那只未完成的经筒。周老栓劈竹丝的手更稳了，巴特尔编羊毛的力道也更准了，竹丝与羊毛交织的声响，在寂静的草原夜里，显得格外安心。
“周掌柜，等咱们把经筒编好，就把它藏在青格勒敖包山的石龛里吧。” 巴特尔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那石龛在胡杨林旁，很少有人去，经筒藏在那儿，安全。”
周老栓停下手中的竹刀，看着巴特尔：“好。等我把商队送到恰克图，回来就找你，咱们一起去藏经筒。这经筒里，要藏咱们的手艺要诀，还要藏咱们的约定 —— 不管以后草原多乱，不管咱们离得多远，都要守住这份手艺，守住这份情谊。”
巴特尔用力点头，拿起一根染好的青羊毛，编进经筒外侧：“我要在经筒上编上咱们俩的名字，用蒙古文编‘巴特尔’，用汉文编‘周老栓’，让经筒记住，这是咱们俩一起编的。”
油灯的光映在两人脸上，也映在经筒上 —— 那只一半是竹丝、一半是羊毛的经筒，此刻不再只是一件手工艺品，而是两个民族的匠人，在乱世中用生命守护的承诺，是跨越语言、跨越民族的深厚情谊。
第二天清晨，策仁和牧民们如约赶来，护送周老栓的商队往安全的商道走。巴特尔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快看不见商队的身影，才停下脚步，手里还攥着一小段周老栓给他留的竹丝 —— 那是编经筒剩下的，他要留着，等周老栓回来，一起把经筒编完，一起藏进石龛里。
周老栓坐在驮货车上，回头望着远处巴特尔的身影，又摸了摸腰间的铜柄竹刀，心里默念：巴特尔兄弟，等我回来，咱们一定把经筒编完，一定守住这份约定。
可他不知道，这一分别，竟成了两人最后的见面。乱世的商道，充满了未知的凶险，他这一去，再也没能回到青格勒敖包山的草原，没能和巴特尔一起，完成那只承载着情谊与承诺的经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