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把密信收进怀里,手指在信封边缘压了片刻。洛阳来的消息说荆南案有了新线索,布片上的印纹与县尉私章相符,但材质不同。他没多想,眼下北境更急。
三关口哨所刚送来急报,北方草原的部落最近频繁调动人马,夜里烧起大片篝火,斥候靠近就被箭矢逼退。这些人以前从不越界,现在却接连袭扰边境村落,抢粮劫牛,得手就走,不打硬仗。
他披上外袍走出营帐,天还没亮透,风里带着湿气。几个传令兵等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站直。
“通知各部,今日我要去三关。”他说。
骑兵半日就到了三关口。这里地势高,能望到远处山谷。李骁站在哨塔上,看着脚下被踩乱的泥土和烧焦的栅栏。前两天村子遭袭,守军赶到时只救下十几个老弱,青壮都被掳走。
一名俘虏被押上来,是昨夜巡逻队抓到的。年轻人脸上有道疤,跪在地上不说话。
李骁让人拿来地图摊开。“你们补给从哪来?走什么路线?”
俘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李骁没再问。他转身对副将说:“查他们最近三次行动的时间、方向、停留点。”
副将递上记录本。李骁翻了几页,又让参谋调出过去一年的边境警报汇总。他在纸上画了几条线,最后圈住一处山谷。
“他们每次出动都在月初,补给靠后方车队接应。这条谷道狭窄,两边有坡,适合埋伏。但他们不敢久留,说明后劲不足。”
他合上本子。“回去拟一份协约草案,我要请几路人马过来谈谈。”
三天后,雁门关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镇北王部将韩烈坐在左侧首位,盔甲未卸,腰间佩刀横放桌上。闽越水陆协防使副统领周岩穿便装,靠墙坐着。西域沙洲城主阿史那达干裹着毛毯,手里捧着热茶。
李骁站在地图前,身后挂着一张大幅地形图,上面用红笔标出敌军活动区域。
“诸位都收到了战报。”他说,“这个月他们已经袭扰七次,下一次不会太远。”
韩烈冷笑一声。“你们大晟守边不利,让我们来替你挡刀?”
“不是替谁挡刀。”李骁指着地图,“他们这次打法变了。不为占地,只为耗我们兵力。等我们疲于奔命,主力一动,他们就能从断谷口突入平原。”
周岩开口:“我看过你们的巡逻记录。每次你们出兵,敌人都提前撤离。他们有人通风报信。”
阿史那达干放下茶碗。“你们要我们做什么?光说没用。”
李骁走到桌前,拿出一份文书。“这是《北境联防盟约》草案。三条:轮戍共警,资源共享,战利均分。大晟会在雁门、白石、黑河设三个补给站,提供粮草武器。火器图纸也可以共享一部分。”
厅内安静下来。
韩烈盯着他。“谁指挥?”
“不设常任统帅。”李骁说,“每战由参战兵力最多的一方临时指挥。情报统一汇总,预警由哨所联动发布。一旦发现敌情,最近的部队先顶住,其余人快速驰援。”
周岩点头。“这法子可行。我们在闽越对付山匪就这么干过。”
阿史那达干问:“如果我出两千骑兵,能拿到多少火药?”
“每月三百斤,外加铁甲五百套。”李骁说,“你们负责西线巡查,发现异常立刻放烟信号。”
韩烈仍不动声色。“凭什么信你们?去年你们还扣了我们的通关文书。”
李骁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放在桌上。“这是我军前锋营的调令令牌。若我违约,你们可凭此牌直接接管补给站。”
众人神色微变。
周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看了看。“我同意。”
阿史那达干也点头。“只要东西到位,我没问题。”
韩烈沉默许久,终于伸手拿起铜牌翻看一眼,又放回桌上。“我可以派兵,但只听战时指挥。平时各管各的。”
“可以。”李骁说。
五方签字画押,盟约成立。
当天夜里,李骁召集亲兵校尉布置任务。补给站连夜开工,工匠队带着材料进驻三关。传令兵骑马奔向四方,把协约内容送到各处驻地。
十日后,警报传来。
敌酋率三万轻骑绕道断谷口,前锋已逼近白石堡。守军发出了三级烽火。
李骁立刻下令启动联防机制。他亲自带主力赶往鹰嘴崖,同时传令各部依计划行动。
韩烈率八千步骑在正面布阵,盾墙列于坡前,长矛手居后。周岩带山地营潜入两侧峭壁,埋伏滚木礌石。阿史那达干领两千精骑从侧翼迂回,切断退路。
敌军没想到会有人等在鹰嘴崖。前锋冲上来时,弩车齐发,铁箭如雨落下。山坡上的号角吹响,周岩下令推下巨石,滚落的岩石砸乱敌阵。
李骁站在高地处,手持信号旗。绿旗挥动,弩车停射;红旗举起,炮队点火。改良火炮轰出铁砂弹,在敌群中炸开一片血雾。
敌酋见势不对,下令撤退。可退路上尘土飞扬,阿史那达干的骑兵已包抄到位,长刀出鞘,冲入溃兵之中。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
黄昏时分,战场归于寂静。清点战果:歼敌八千,俘获战马五千匹,辎重数百车。敌酋本人负伤逃走,未能追击。
残阳下,各部将领聚在关前空地。
韩烈走到李骁面前,抱拳行礼。“这一仗打得痛快。”
周岩笑道:“还是你们的炮厉害,一声响,马都吓趴了。”
阿史那达干提着一袋战利品走来。“这些铁器,能换更多火药吗?”
李骁点头。“按协约办,一样不少。”
众人围在一起,有人拿出酒囊分饮。不知谁喊了一声:“共御外敌,保境安民!”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夜深后,李骁回到帅帐。参谋送来战后报告,他一一过目,圈出几处需要加固的哨所位置。他又叫来工队长,安排随军修筑简易铁路支线的事宜,确保补给能更快运抵前线。
外面风雪渐起。
他起身走到帐外,抬头看向北方。雪岭深处漆黑一片,唯有几处烽燧还在燃烧。他摸了摸胸口,那封来自洛阳的密信还在。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手里拿着一封新的急件。“殿下,荆南那边又有消息。”
李骁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信纸上的字迹潦草,提到布片纤维经化验并非本地织造,极可能来自宫中织坊。
他把信折好,放进贴身衣袋。
远处,一只信鹰掠过城墙,翅膀拍打着寒风,落在了望台的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