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掩体的空气混浊而沉重，弥漫着机油、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林深被强心针和额外剂量的稳定剂从昏迷边缘强行拉回，瘫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痛楚，耳边是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后的残响。后颈的纱布再次被鲜血浸透。
老赵在一旁紧张地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脸色难看。“你必须立刻停止！你的身体已经在崩溃边缘！”
林深摆了摆手，动作虚弱却坚决。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主屏幕上并排显示的两个画面：一边是军用钻探现场传回的实时影像——巨大的钻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啃噬着岩层，碎屑飞溅；另一边，是那个永恒不变的、令人窒息的倒计时。
【06:14:08】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减少，像勒紧的绞索。
“钻探深度120米！遭遇异常坚硬复合岩层，钻速下降40%！” “能量监测显示地底空腔信号再次稳定，扫描模式停止，转入低频脉冲状态，疑似……蓄能？” “无人机信号在城西水库附近被强行屏蔽并失去联系，对方未再追踪。”
报告声在压抑的空间里回荡。用林深半条命换来的干扰窗口正在关闭。对手适应和学习的速度快得令人绝望。
“爆破组准备！”工程指挥官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采用最新型的热熔钻地炸弹，定深爆破，尝试撕裂对方外壳！”
命令下达。钻探平台迅速清空，一个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圆柱体被机械臂精准地吊装入刚刚打出的深孔之中。
“爆破倒计时：十、九、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二、一！起爆！”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来自地底极深处的闷响，仿佛巨兽的哀嚎。脚下的地面剧烈一震，指挥中心的灯光疯狂闪烁。
屏幕上的地质扫描图瞬间被剧烈的能量乱流覆盖。
几秒钟后，乱流稍稍平息。
“爆破解译数据回传……命中目标！对方外壳出现局部能量场紊乱！结构完整性出现未知比例下降！” “钻探恢复！钻速提升！岩层硬度显着降低！”
短暂的寂静后，指挥中心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低呼。有效！至少打开了一道缝隙！
林深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中，又跌坐回去。江雨立刻扶住他，她的手心同样冰凉潮湿。
“继续！不要停！扩大缺口！”林深咬着牙下令。
钻头再次怒吼着向下冲击。屏幕显示，深度正在快速接近150米的目标区域。
【04:51:22】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
然而，就在钻头深度达到148米，即将触碰到那个未知空腔的外壳时——
异变再生！
地底那低频的脉冲声陡然变得尖锐、高亢，不再是嗡鸣，而是一种刺耳的、非金非石的尖啸！
与此同时，所有监测地底能量场的仪器指针瞬间打满，屏幕上的数据流变成一片疯狂的乱码！
“能量反应急剧飙升！远超上次启动峰值！模式无法识别！” “钻头……钻头被卡住了！不是岩层！是某种……强能量场束缚！它在融化！”
实时影像中，那特种合金打造的巨型钻头，前端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软化、继而熔解！仿佛被无形的、极致的高温瞬间侵蚀！
“撤回来！快把钻头撤回来！”工程指挥官失声惊呼。
但已经晚了。
仅仅两三秒的时间，整个钻头前端彻底消失，断口处光滑如镜，残留的部分也布满了可怕的熔蚀痕迹！
那尖啸声达到顶峰，然后猛地停止。
地底再次陷入死寂。
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
屏幕上的倒计时，依旧在冰冷跳动。
【04:50:59】
它只是展示了它的防御能力。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们最强大的攻击手段。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一切。
“报告……检测到地底空腔外部结构……正在……自我修复。”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热熔炸弹造成的损伤……消失了。”
打不穿，炸不烂，还能自我修复。
这根本不是一个他们能凭现有力量对抗的存在。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粗重的喘息声和仪器低鸣是唯一的声响。
林深闭上眼睛，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科技的代差，如同天堑。他们像拿着石矛的原始人，在攻击一艘星际战舰。
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等待十二小时结束，被彻底“回收”？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屏幕上那个纯白房间的画面。那两个休眠舱，“自己”和“江雨”依旧安静地躺着。
等等……
林深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发现了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在那个属于“他”的休眠舱（01号）的侧下方，靠近地板的位置，舱体与地面连接的地方，有一小片极其不起眼的、颜色略微深于周围纯白舱体的暗斑。
那不是污渍，更像是……锈迹？
非常非常淡，但在那完美无瑕、充满未来感的环境里，这一点点不和谐的“瑕疵”显得格外扎眼。
一个能进行时空级别操作、拥有逆天技术的存在，它的设备……会生锈？
这不符合那诡异图案所代表的、那种绝对冰冷精确的科技美感！
除非……
那不是它的“原生”设备！
那暗斑，那锈迹，更像是一种……磨损？或者老化？
一个荒谬却又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矛盾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林深几乎要停止运转的大脑——
难道这个“回收装置”，这个地底空腔，甚至包括那“未来”的尸体、以及对方展现出的部分技术……
并不属于那个隐藏在背后的、真正的“对手”？
它们更像是对手从某个废弃的、损坏的时间线或维度里捡来、修复、并重新利用的“二手货”？！
所以才有那些技术的矛盾感——粗糙与精密并存！ 所以才有尸体的“自杀”指令——因为设备本身有缺陷，无法进行完美操控，只能下达最终指令？ 所以才有地底装置的自我修复——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被修复的残次品？ 所以才有那休眠舱上的……锈迹！
对手可能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全知全能、不可战胜！
它可能也受限于某些规则，或者它本身也处于某种“资源有限”的状态！它只是在利用这些“捡来”的武器和工具，进行它的“收集”和“验证”！
这个发现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注入了林深的心脏！
“它的设备不是完美的！它有弱点！”林深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破裂，指着屏幕上那细微的锈迹，“那东西会老化！会磨损！它可能并不稳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几乎可以忽略的暗斑上。
希望的火苗再次微弱地亮起。
“可是……就算它有弱点，我们怎么攻击到它？”工程指挥官涩声道，“我们的武器根本无法穿透它的防御。”
林深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周围的一切，最终，定格在了技术科角落里那台之前用来分析诡异图案、此刻处于关机状态的——高功率定向声波发生器上。
那是之前用来尝试与芯片通信的设备，能产生极其精准的高频\/低频声波。
声波……能穿透岩层，传递能量和信息。地底那个装置，之前也发出过各种频率的声音。
“那台声波发生器！”林深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把它功率调到最大！频率……频率就设定为之前地底装置发出过的、那种最尖锐的、能熔解钻头的尖叫频率的——共振频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果它的外壳有磨损，有老化，有不稳定点，那么用它自己的攻击频率去共振，就有可能从内部引发结构疲劳，甚至崩溃！
“可是……那种频率我们的设备可能无法完全模拟，而且需要极其精确……”技术员迟疑道。
“不需要完全模拟！只需要接近！足够引发不稳定共振就行！”林深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快！”
设备被迅速启动，巨大的散热风扇轰鸣起来。复杂的频率被输入，功率滑块被推至危险的红色区域。
“目标坐标锁定！地底空腔，148米深度！” “声波聚焦准备完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台嗡嗡作响的设备，如同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发射！”
低沉却充满力量的嗡鸣声响起，强大的定向声波穿透地板，向着地底深处那未知的敌人，发出了决死的反击！
声波持续输出。
一秒。两秒。三秒。
地底毫无反应。
就在失望即将再次降临的那一刻——
地底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怪异的声音！像是金属疲劳到了极限的呻吟，又像是玻璃即将碎裂的脆响！
紧接着，整个地面猛地向下一沉！然后又弹回！
指挥中心剧烈晃动，灯具掉落，仪器火花四溅！
“地底空腔能量场剧烈波动！结构完整性读数暴跌！”技术员的尖叫淹没在警报声中。
“有效！继续！最大功率！”林深死死抓住操作台，不顾口鼻再次溢出的鲜血。
声波发生器超负荷运转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地底传来的怪异声响越来越密集，如同垂死巨兽的挣扎。
屏幕上的倒计时，第一次出现了不稳定的闪烁！
【01:17:46】 【01:17:45】 【？？：？？：？？】 【01:17:44】
它被打断了！校准过程被干扰了！
那扇锈蚀的门，似乎被他们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
“钻探组！趁现在！全力向下！它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林深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仅存的、经过紧急修复的钻头再次开动，向着那动荡不安的地底深处，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胜负，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