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进凹槽的瞬间，石门震了一下。裂缝又宽了一分，里面的呼吸声变得急促，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猛地吸了口气。
沈知微的手指还贴在刻痕上，她能感觉到那股吸力从指尖往里钻，顺着血脉往上爬。她的手臂开始发麻，脸色一点点变白。
萧景珩立刻按住她手腕，“你在掉血。”
她没说话，只是咬住下唇。第五滴血已经落下去了，封魂契在动，但没完全解开。门缝里的灯忽闪了几下，像是随时会灭。
“再滴一滴，就能开。”她说。
“你撑不住。”萧景珩撕下袖子里一层薄银箔，直接贴在石门的纹路上。银箔碰到刻痕的刹那，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水滴进热油。那股吸力顿时弱了几分。
沈知微喘了口气，手终于能抬起来。
“这是什么？”
“北狄的东西，能替人供血一阵。”他盯着石门，“够我们看清里面的情况。”
裴琰躺在地上，狼王的爪子还压着他胸口。他看着那块银箔，忽然笑了：“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开门？这门不是锁人的，是封东西的。她二十年不动，不是因为她不想动，是因为她不能动。”
没人理他。
沈知微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渗血。她用袖口随便擦了下，目光扫向门缝深处。里面太黑，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那一声一声的呼吸，像是从地底传出来的。
萧景珩低声说：“等银箔耗尽前，必须决定要不要进去。”
沈知微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火把砸在地上，点燃了墙边残留的藤蔓。火焰窜起来，烧到一块刻着符文的石砖。整面墙开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裴琰撞了石壁一把，火星溅到机关上。他嘴角带血，笑得难看：“你们慢慢商量，我帮你们把路打开。”
墙壁缓缓翻转，露出一条斜向下延伸的通道。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茉莉香。
沈知微立刻从袖中抽出三根银针，甩手钉进新出现的墙缝。针尾轻轻颤动，她闭眼感受了一下，睁开时眼神变了。
“这墙是活的。”
“什么意思？”萧景珩问。
“能移动，有机关。”她拔出一根针，在指尖蹭了点血涂上去，然后伸进墙缝划了一圈。拿出来时，针尖泛着暗红，像是沾了某种油迹。
她从袖底摸出一小块布片，是谢无涯给她的香囊残角。轻轻一抖，粉末落在针尖上，颜色立刻变了，透出一点青光。
“是他留的记号。”她说，“这条道，他来过。”
萧景珩皱眉：“他现在被困在百毒教，怎么来的？”
“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留的。”她收起银针，“可能是很久以前。”
裴琰冷笑：“你们真信他？那个玩木偶的疯子，连自己心都藏在哪都不知道。”
沈知微没反驳，只是盯着通道口。地面很干净，但角落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爪子挠出来的。
她蹲下身，手指顺着痕迹摸过去。痕迹断断续续，一直延伸进通道深处。
“是狼王的爪印。”萧景珩站在她身后，“我之前派人探过这条路，走到一半被迫退回。说是里面有阵法反噬。”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那时候没开。”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问。
沈知微站起身，看向那条幽深的通道。风一直在吹，茉莉香越来越浓。她知道这种味道，冷院窗台上的白花就是这个味。母亲每年冬天都会让它开花，哪怕外面大雪封门。
她往前走了一步。
萧景珩伸手拦住她，“等一下。”
“银箔快没了。”她说，“门撑不了太久，我们必须选一条路。”
“我可以先进去。”
“不行。”她摇头，“你是北狄血脉，万一触发什么阵法，谁都救不了你。”
“那你呢？”
“我是她女儿。”她看了眼通道，“她等了二十年，不会在这时候害我。”
裴琰在后面喊：“你们知道谢无涯为什么留下记号吗？因为他知道你们会来，他也知道你们会死。”
沈知微回头看他。
“御药房底下有司礼监的秘密入口。”裴琰声音低下来，“谢无涯要是真想帮你，早就让你去了。他不让你去，是因为他知道——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
沈知微没动。
萧景珩却突然抬头。
头顶传来细微的风声。
一只木鸟从通风口滑进来，翅膀是青铜做的，在火光下闪着冷色。它稳稳落在沈知微肩头，鸟腹自动弹开，一张纸条飘了出来。
她接住。
纸上只有几个字：“司礼监秘密在御药房，速来！”
下面按着半个血手印，边缘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指尖左侧的纹路。谢无涯每次留信都用这个位置盖印，说是怕别人仿冒。
沈知微捏紧纸条。
“假的吧？”裴琰嗤笑，“这么巧，我刚说完，他就送信？”
“不是假的。”她收起纸条，“他用了左手小指盖印，平时不用这个。”
“所以你就信了？”
“他还记得我的习惯。”她看向通道，“他知道我讨厌走明路，所以让木鸟从顶上进来，避开所有守卫路线。这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事。”
萧景珩接过木鸟，检查了一下机关结构，“是他的手艺，没被动过。”
“那就走这条。”她说。
“你不觉得太顺了吗？”萧景珩盯着她，“裴琰引火烧墙，通道出现，谢无涯立刻送信，每一步都刚好接上。”
“可这些事确实发生了。”她往前走了一步，“我不信运气，但我信痕迹。爪印是真的，香囊反应是真的，木鸟也是真的。就算有陷阱，我也得踩。”
萧景珩沉默几秒，点头：“我陪你。”
他拍了下狼王的头，狼王低吼一声，爪子从裴琰胸口移开，退到两人身后。
裴琰坐起来，靠在墙上，脸色灰白。他看着沈知微的背影，忽然说：“阿姐。”
沈知微脚步没停。
“你小时候发烧，是我守了一夜。”他说，“你醒来第一句话是‘我想娘’。我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就回来’。你信了。”
沈知微转身看他。
“你现在也要骗自己吗？”他声音发哑，“你说你要接她回家，可她早就不是人了。她是北狄圣女，是活祭品，是被钉在命格上的牺牲。你救她，等于毁她。”
“那你呢？”她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想你死。”他抬起头，“我答应过她，要看着你长大，活得像个人。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权势，就为了你能喝一口热茶，晒一次太阳，不用再躲在药箱里活。”
沈知微看着他，很久。
然后她说：“我已经不在药箱里了。”
她转身面向通道，抬起脚。
鞋尖离地面只差一寸。
风从里面吹出来，拂动她的衣角。茉莉香更浓了，混着一点铁锈似的味道。
萧景珩站到她身边，手按在腰间刀柄上。
狼王低吼一声，走在最前面。
三人影子被火光拉长，投在翻转的石墙上，像一道裂开的缝。
沈知微迈出第一步。
脚落地的瞬间，通道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木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