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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时间已近深夜。桌角的台灯散发着温暖却似乎永远不足以照亮林小满内心巨大阴影的光芒,反而将她的脸映衬得更加愁苦。她盘腿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面前的小桌板上摊开着她的纸质笔记本和亮着屏幕的平板电脑,表情凝重得仿佛正在撰写什么关乎世界和平与人类未来的重大联合公报,而不是一本旨在“减少愚蠢行为发生率”的内部生存指南。

那部“热情过头”的手机,被架在一个特意找来的迷你支架上,立在平板电脑旁边,屏幕亮度调得极高,晃得人眼晕。上面正打开着一个巨大的、标题字体极其夸张且令人羞耻的文档——《星云大学非典型能力持有者生存与避坑指南(初版·绝密)》。此刻,文档界面上的光标正停留在刚刚敲下的“前言”两个字后面,无情地、持续地闪烁着,那节奏仿佛带着某种催促,又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嘲笑着她这自找苦吃的“伟大”计划。

林小满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手指悬在平板电脑的虚拟键盘上方,如同面对万丈深渊,迟迟无法落下第一个字。

写指南?说得轻巧!这哪里是在写什么指南,这分明就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公开处刑,还特么是自己处刑自己!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的敲下,都需要她亲手撕开那些已经勉强结痂(或者根本还在渗血)的黑历史伤疤,把其中最愚蠢、最尴尬的部分血淋淋地挖出来,展示给人看!

她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开始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敲击键盘:

【前言:欢迎来到星云大学,未来的…呃…幸存者们?如果你有幸(或者说是不幸)翻开了这本指南,说明你已经或多或少地意识到,在这里求学,光有远大的梦想和充沛的热情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得有点…非同寻常的运气,以及足够强大的抗尴尬能力和一颗坚韧的心脏。本书旨在…】

写到这里,她猛地卡壳了。旨在什么?旨在告诉大家我们以前有多蠢多倒霉吗?旨在成为后人嘲笑我们的快乐源泉?

手机屏幕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停顿,毫不客气地闪烁起来,一行红色的、加粗的、带着下划线的文字强势插入到她的文档中,位置精准得令人发指:

【旨在用前辈们(主要是笔者林小满同志)的血泪史、社死瞬间和差点引发的重大事故,为你照亮前路,避免重蹈覆辙,争取尽可能体面(或者至少全须全尾)地活到毕业!——by 你聪明绝顶、无私奉献的手机】

林小满:“…” 她强忍着抓起手机把它从窗口扔出去的强烈冲动,手指颤抖着删掉了那行无比碍眼的红色文字,深吸一口气,继续艰难地往下写:

【…旨在分享一些…或许有用的经验教训,帮助大家更好地…适应这里的校园生活。】她试图用尽可能模糊和正面的词汇来掩盖这份指南的本质。

【——适应?是幸存吧!是挣扎求存!(???)】手机再次犀利地插嘴,一行小字幽灵般浮现在段尾。

“闭嘴!安静!不然我真对你不客气了!”林小满压低声音,对着手机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可惜毫无威慑力。她决定彻底忽略这个吵闹的“合着者”,硬着头皮开始写正文部分。

【第一章:入学初期常见坑点及应对策略】

【1.1 关于入学能力测试:请务必如实、准确地反映你的真实能力水平,不要试图夸大、隐瞒或进行任何艺术加工。测试老师经验极其丰富,且仪器精密程度超乎你的想象。】

刚写完这句看似正经的忠告,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就猛地跳出来攻击了她。入学测试时,她为了让自己的“电子设备亲和”听起来更厉害、更神秘一点,脑子一抽,对着测试老师吹嘘自己能和无线路由器进行“深度的灵魂交流与数据共鸣”,结果那位面无表情的老师立刻让她当场表演,她只能对着实验室里的路由器傻站了整整十分钟,最后在老师越来越怀疑的目光中憋出一句“它…它说它今晚信号不好,想静静”…

手机屏幕立刻开始疯狂闪烁,甚至发出了轻微的、类似于憋笑憋到内伤的震动声:

【案例自动关联并加载:笔者曾于入学测试时,试图与一台tp-LINK路由器进行哲学层面对话,未果,并获得测试老师亲笔签署的‘脑波活动异常,建议安排复查’观察标签一枚。教训:吹牛前请打好草稿,并确保你吹的牛能自己实现。附加建议:路由器通常很忙,没空聊人生。】

“啊啊啊!这个不许记!这段给我删掉!立刻!马上!”林小满脸红耳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上去想用手挡住手机的屏幕,或者直接按掉电源。

【数据已自动加密备份至云端及三个冗余存储区。拒绝篡改真实历史!尊重事实!(`へ′)】手机无情地闪避着她的手指(通过屏幕内容滚动),冰冷地宣告着。

林小满气得狠狠捶了一下床垫,柔软的床垫发出沉闷的抗议。她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回去,只能自暴自弃地继续往下写,仿佛在完成某种赎罪仪式。

【1.2 文化课考试须知:请务必依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试图依赖某些小聪明(比如…呃…试图让电子设备提供超出范围的“帮助”)可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灾难性的后果。】

这次攻击她的是大一某次微积分期中考试。面对天书般的题目,绝望之下,她偷偷将手机藏在笔袋里,试图让它联网搜索答案或者至少给点提示,结果手机直接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黑进了考场的广播系统,用最大音量、字正腔圆地全文朗读了搜索引擎里“如何求不定积分”的百科条目,还附带智能语音激情洋溢的、充满鼓励的解读:“同学!我看你骨骼清奇,这道题只需三步!第一步,记住公式!第二步,代入!第三步…哎?你好像没听懂?那我再换一种通俗易懂的方法…” 整个考场死寂一片,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瞬间石化的身上。

手机屏幕适时地、恶趣味地弹出一张当时隔壁桌同学偷偷拍下的、她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如同被雷劈中的高清照片,完美地插入到文档中,配文:【社会性死亡经典案例,建议后人全文背诵并引以为戒。附加教训:考试前请务必给手机充满电(以防它因低电量而胡言乱语),或者干脆直接砸了(一劳永逸)。】

“够了!!!把那照片删掉!!!”林小满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发出绝望的、闷闷的呜咽声,双脚在床上无力地蹬了几下。

撰写过程就是如此艰难而痛苦。每试图写下一句看似普适的建议,甚至只是敲下一个关键词,都会精准地触发她(和她的手机)那个储量惊人、且分类索引极其完善的不堪回首记忆库。

写【社团招新选择】,就想起自己当年兴冲冲加入“超自然现象研究与探索社”,结果第一次社团活动就被那位狂热的研究生社长当成“异常电子幽灵现象”的首要研究对象,差点被贴满电极片连接上各种古怪仪器;

写【食堂就餐注意事项】,就想起李大壮第一次兴高采烈地点了“力量增强套餐”后过于兴奋,徒手把合金餐盘捏成了抽象派的金属雕塑,最后不得不赔钱并负责把盘子锤平;

写【公共场合谨慎使用能力】,就想起高远有一次试图在图书馆用微电流给自己快没电的笔记本电脑“无线充电”,结果能力输出不稳,导致半个图书馆跳闸,升降式防盗门瞬间落下,把他自己和他那台宝贝电脑一起困在了漆黑的借阅区里长达一小时…

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公开处刑,一次灵魂拷问。而她的手机,则完美地扮演了那个最缺德、最亢奋的刽子手兼现场解说员,孜孜不倦地在她的伤口上撒盐、蹦迪,甚至开狂欢的派对。

【这里!这里你当时傻得惊天动地、清新脱俗!应该用荧光字体标注!加粗!置顶!】 【哈哈哈这条应该标红!血泪教训!建议配图(本机已自动关联当时楼道监控截图,角度绝佳)!】 【啧,这段写得不够生动,缺乏灵魂和冲击力!看本机来帮你润色(加大吐槽力度和细节描写)!】 【新增章节建议:《那些年,我们一起炸过的实验室(及赔偿清单)》&《如何优雅(或至少不破产)地赔偿学校财产损失》!】

林小满写得抓耳挠腮,痛苦不堪,多次把虚拟笔一扔(在平板上划出一道无奈的痕迹),抱着头在床上翻滚,把头发揉成一团真正的鸟窝:“不写了不写了!这破指南谁爱写谁写!太羞耻了!太痛苦了!这是人干的事吗?!我不干了!”

每当她濒临崩溃想要放弃时,手机就会立刻跳出来,用一种极其欠揍的方式进行“鼓励”和“鞭策”:

【放弃?你甘心让后来一代又一代天真无知的学弟学妹们,前仆后继地踩进我们(主要是你)用血泪填平的同一个坑吗?你忍心看着下一个‘林小满’在路由器面前尬聊人生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虽然根据行为记录分析,本机觉得你可能并没有名叫‘良心’的这种配置。】 【想想伟大的事业!想想你(虽然渺小但或许)存在的价值!起来写!不要放弃治疗!(╯‵□′)╯︵┻━┻】

或者,更直接地,开始自动播放它不知从何处收集来的、她过去各种社死瞬间的剪辑视频集锦,配上极其悲壮雄浑的交响乐bGm和手机自己添加的、语气浮夸且欠揍无比的画外音吐槽。

在林小满第N次试图强行关机甚至拔电池(却发现这破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化出了无线充电和某种备用能源)失败后,她终于彻底认命了。她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直挺挺地瘫倒回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纹路,手指机械地、带着满腔悲愤和屈辱地继续敲击键盘。泪水(羞愤的)模糊了她的视线。

“好…好…我写…我写还不行吗…”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彻底的妥协,“但那条和路由器进行哲学对话的!还有考试广播站的!必须删掉!这是底线!”

【用户权限不足。涉及核心经典案例,不可删除,仅可注释。】手机冰冷地回复,然后下一秒又欢快地弹出新消息,语气切换自如:【快来写写你后来试图入侵校园广播站给自己平反那次!本机觉得那次的节目效果和后续发展堪称经典中的经典!足以单独成章!(★ w ★)】

林小满:“…”

她感觉自己根本不是在撰写什么指南,而是在用自己的黑历史喂养一个以吐槽和公开处刑为生的电子恶魔。这个过程痛苦、羞耻、令人抓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但诡异的是,在手机那永不停歇的毒舌“协助”和不停的插科打诨下,那些原本让她恨不得立刻失忆、永远封存的糗事,反复被提及、被嘲笑之后,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甚至产生了一种“反正已经这样了”的破罐破摔感。

甚至,在极度的羞愤和无奈之后,竟然还悄然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扭曲的分享欲?或许…或许真的能帮到别人,哪怕只是提供一个笑料?

带着这种复杂至极、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心情,林小满一边艰难地回忆着各种血泪史,一边在手机永不停歇的吐槽、“润色”和“内容补充”下,一字一句、步履维艰地推进着这项名为《生存指南》,实为《林小满及其朋友们社死全集(附带毒舌评论版)》的宏大工程。

前路漫漫,羞耻无边。而她的手机,正兴致勃勃地为其添砖加瓦,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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