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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县衙大堂之上,气氛肃杀。知县曾士侯端坐公案之后,眉头紧锁。堂下跪着的赵玉贞,虽然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和血污,但神情却异常坚定,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赵氏,你口口声声喊冤,说有人诬陷于你。本县问你,你院中跑出赤身男子,此事你作何解释?那男子的衣物,又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房中?”曾知县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玉贞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却清晰有力:“回禀青天大老爷!民妇昨夜哄孩儿睡下后,自己也因连日劳累沉沉睡去,根本不知晓院外发生了何事!至于房中那套男子衣物,民妇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民妇守寡以来,谨守妇道,院门深锁,除了贴身伺候的奶娘李氏和送饭的丫鬟,绝无外人进入!民妇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哼!巧言令色!”曾知县冷哼一声,“你既不知情,那衣物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来人!传李文芳上堂!”

衙役高喊:“传李文芳上堂——!”

话音未落,只见李文芳已大步流星走上堂来。他今日特意穿戴整齐,头戴粉绫缎文生巾,身穿宝蓝色绸缎长袍,腰系丝绦,足蹬官靴,面色冷峻,眼神锐利。他先是对着知县躬身施礼:“晚生李文芳,参见老父母大人!”

曾知县抬手示意:“李文芳,赵氏告你与赵海明无端诬陷其清白,你有何话说?”

李文芳站直身体,脸上露出悲愤交加的神情,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蓝布包袱,双手呈上:“老父母明鉴!并非晚生无端生事,实在是家门不幸,出此丑闻!昨夜之事,晚生与亲家赵海明亲眼所见,绝无虚假!这包袱内的男子衣物,便是从赵氏房中搜出,铁证如山!赵氏不守妇道,犯七出之条,晚生替亡弟休妻,乃是维护李家门风,不得已而为之!赵海明亦写下无事字据,自愿领回女儿。不想她竟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实在是刁顽至极!请老父母为晚生做主,还李家一个清白!”说着,他将包袱递给衙役。

衙役将包袱呈上公案。曾知县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套半新的男子头巾、裤褂、鞋袜。他拿起衣物仔细查看,眉头皱得更紧。这衣物看似普通,但出现在一个寡妇房中,确是极大的疑点。

“赵氏,这包袱,你认得不认得?”曾知县将包袱掷于堂下。

赵玉贞看了一眼,脸色更加苍白,咬牙道:“回老爷,这包袱……昨夜民妇睡下前,房中确实没有此物!民妇不知它是如何出现的!”

“哼!还在狡辩!”曾知县一拍惊堂木,“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招认了!来人——”

“大人且慢!”赵玉贞急忙喊道,她知道一旦用刑,屈打成招,自己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她深吸一口气,决然道:“大人!民妇并非惜痛畏刑,只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民妇房中昨夜并非只有民妇一人,还有与民妇同榻而眠者!她或可知晓内情!”

曾知县闻言,心中一动:“哦?与你同榻者是何人?速速传来!”

“是民妇孩儿末郎的奶娘,李氏!”

“传李氏上堂!”

不多时,一个年约三十上下、容貌端正、衣着朴素的妇人被带上堂来,正是奶娘李氏。她一上堂便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委屈:“青天大老爷!民妇李氏冤枉啊!二主母为何要将民妇告上公堂?”

曾知县打量着她,问道:“李氏,本县问你,昨夜你可在赵氏房中?可知晓赤身男子及这些衣物之事?”

李氏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她先看了一眼跪在一旁、面色惨白的赵玉贞,似乎有些犹豫,然后才开口道:“回……回老爷的话,民妇……民妇昨夜并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曾知县声音一沉,“你身为奶娘,负责喂养婴孩,岂能擅离职守?难道要让孩儿饿着不成?”

李氏被知县威严所慑,身子一颤,连忙磕头:“老爷息怒!民妇……民妇是告了假的!是二主母……二主母准了民妇的假!”

“告假?”曾知县目光锐利地看向赵玉贞,“赵氏,可有此事?”

赵玉贞心中一惊,她确实在前几日准过李氏的假,但昨夜……她急忙分辨:“大人!民妇前日确实准过李氏的假,让她回家探望新近归来的丈夫。但昨日,民妇并未准假!昨日是老爷您的寿辰,府中忙碌,民妇还特意叮嘱李氏要好生看顾孩儿……”

李氏却抢着说道:“二主母!您……您怎么忘了?昨日晌午,您明明又给了民妇三吊钱,说……说今日老爷寿辰,府里人多眼杂,让民妇再告假一日,避一避……民妇这才走的啊!”说着,她竟从怀里掏出三串铜钱,“这钱还在民妇身上呢!”

赵玉贞如遭雷击,指着李氏,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胡说!我何时给过你钱?我昨日明明……”

“肃静!”曾知县猛拍惊堂木,打断二人的争执。他心中疑云更甚。这李氏言辞闪烁,前言不搭后语,先是说前日告假,又说昨日告假还得了赏钱,显然有问题。但赵氏准假之事,似乎又并非空穴来风。他盯着李氏,厉声道:“李氏!你给本县从实招来!究竟告假几次?赵氏为何频频准你告假?若有半句虚言,大刑伺候!”

李氏吓得脸色惨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支支吾吾道:“老……老爷容禀……民妇……民妇其实……其实也记不太清了……二主母心善,体恤民妇丈夫刚回来,想让……想让民妇多团聚几日……或许……或许是民妇记错了日子……”

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更让曾知县断定此案必有隐情。但他眼下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氏撒谎,也无法解释那套凭空出现的男子衣物。再看赵玉贞,虽然言辞恳切,但作为最大嫌疑人,她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赵氏!”曾知县将矛头再次指向赵玉贞,“李氏言语虽有不清,但你准其告假,致使房中无人,却是事实!这更给了歹人可乘之机!你身为当家主母,疏于防范,难辞其咎!看来不对你用刑,你是不会老实交代那奸夫是谁了!来人!掌嘴二十!”

衙役应声上前,就要动刑。赵玉贞见知县不信自己,悲愤交加,万念俱灰。她心想:“今日若在公堂之上受刑,屈辱难当,还不如一死了之,以死明志!只盼死后能有公正之人验明正身,还我清白!”想到这里,她把心一横,突然从袖中抽出那把用来割破窗户的短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住手!” “快拦住她!” 堂上一片惊呼!幸亏旁边眼疾手快的衙役一把夺下短刀,才避免了一场血溅公堂的惨剧。

曾知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一身冷汗。他虽为官严厉,但并非草菅人命之辈。此案扑朔迷离,若逼出人命,自己也无法交代。正当他进退维谷之际,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喧哗声,有人高喊:“冤枉!天大的冤枉!图财害命啊青天大老爷!”

这喊声凄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曾知县正愁无法下台,借此机会,立刻吩咐:“先将赵氏、李氏、李文芳、赵海明一干人等带下堂去,好生看管!待本县先审理这桩人命官司!带喊冤者上堂!”

衙役们连忙将赵玉贞等人带下堂去。只见堂外拥挤的人群被分开,一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和尚,拉着一个目光呆滞、行动僵硬的汉子,跌跌撞撞地冲上堂来。那和尚一边走还一边嚷嚷:“冤枉啊冤枉!和尚我亲眼看见他图财害命啦!青天大老爷快给和尚我做主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济公长老和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苦主”。原来,济公带着赵玉贞来到县衙鸣冤后,并未离开,而是在外面看热闹。他见案情陷入僵局,知县似乎要被李文芳等人的“铁证”带偏,便灵机一动,导演了这么一出“案中案”,以此来搅乱局面,寻找突破口。

与此同时,昆山县城南街,一座气派的宅邸门前,赵福、赵禄二人正陪着济公。这里正是赵凤山太守在老家昆山的宅院,由其弟赵凤鸣掌管。赵福、赵禄奉太守之命,护送济公前来为赵太夫人治疗眼疾。

“师父,咱们到了,这就是二员外府上。”赵福对一路行为古怪的济公说道,心里盼着赶紧把这差事交接了。

家人进去通传,不多时,一位衣着华贵、气度儒雅的中年人迎了出来,正是赵凤鸣。他见到济公邋里邋遢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疑虑,但碍于兄长信中的郑重嘱托,还是客气地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灵隐寺的济公长老?在下赵凤鸣,久仰圣僧大名,未能远迎,还望恕罪。请到书房用茶。”

济公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跟着赵凤鸣进了书房。落座后,赵福将兄长赵凤山的亲笔信呈上。赵凤鸣展开信件,仔细阅读。信中,赵凤山言辞恳切,表达了对母亲眼疾的担忧和不能亲自侍奉的愧疚,极力推荐济公医术通神,并随信附上黄金五十两作为药资和母亲的生活费用。

看完信,赵凤鸣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再次向济公施礼:“圣僧佛驾光临,真是家母之幸!不知圣僧治疗家母眼疾,需用何药?用何治法?但有所需,弟子无不遵从。”

济公眯着眼,摇着扇子:“治法嘛,和尚我自有妙计。药材嘛,倒也寻常,只是这药引子有点特别。”

正说着话,书房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衣衫破旧、头上挽着个古怪发髻的粗笨汉子走了进来,看样子是府里做粗活的长工。这汉子一脸憨直,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泥巴的旧布鞋。

济公一见他,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那汉子的脚嚷道:“哎!哎!我说你怎么这么没根基!偷了和尚我的鞋,还敢穿出来晃荡!”

那笨汉子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又看看济公脚上的破草鞋,瓮声瓮气地说:“你这和尚好不讲理!这明明是我的鞋,穿了好几年了,怎么成了你的?”

济公叉着腰:“嘿!你还敢抵赖?和尚我从临安走来,穿这破草鞋能走这么远吗?我到了你家门口,才换上草鞋,把我那双好鞋脱在门口,转眼就被你偷了去!你快还给我!”

笨汉子也急了:“你胡说!这鞋就是我的!”

赵凤鸣见两人争执,连忙劝解:“圣僧息怒,这位伙计,你也别急。不过是一双鞋,何必争吵?”

济公却不肯罢休:“二员外,你给评评理!他说鞋是他的,有什么凭据?”

笨汉子梗着脖子说:“凭据?我鞋底上钉了十四个钉子防磨,这就是凭据!”

济公哈哈大笑:“十四个?你那鞋底明明钉了十六个钉子!你敢脱下来数数吗?”

笨汉子不信邪,当场脱下鞋,众人凑过去一数,鞋底上果然清清楚楚钉着十六个铁钉!

“这……这怎么可能?”笨汉子目瞪口呆,摸着脑袋,“我明明记得是十四个啊……难道我记错了?”

赵凤鸣见状,心中虽觉蹊跷,但也不想多生事端,便对笨汉子说:“想必是你记差了。这双鞋既与圣僧有缘,你就让与圣僧吧。我赏你两吊钱,你再去买双新的。”说着,让管家取钱给了笨汉子。

笨汉子拿着钱,嘟囔着走了,心里还纳闷自己怎么就记错了钉子数。

赵凤鸣将那双沾满泥污的旧布鞋递给济公,疑惑地问:“圣僧,您要这双旧鞋何用?”

济公接过鞋,宝贝似的揣进怀里,神秘地一笑:“嘿嘿,这可是给老太太治眼病的关键‘药引子’,非它不可!”说完,他也不多解释,走到书案前,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药方,递给赵凤鸣。

赵凤鸣接过药方一看,只见上面写的并非寻常药材,而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后面还附有几句偈语似的说明。他仔细读罢,先是愕然,随即若有所思,眼中渐渐露出惊异和钦佩的神色,不由得暗暗点头,心中叹道:“兄长所言不虚,这位圣僧,果然非常人也!”

究竟济公开出了怎样奇特的药方?这双旧布鞋又如何能成为治疗眼疾的关键?而县衙大堂上,济公带来的那个“图财害命”的案子,又将如何影响赵玉贞的冤情?这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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