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取元术和其他术法一样，熟练度会随使用次数累积而提升，从初入门的一级到高深的七级，除了日复一日的勤练，资质与悟性也至关重要。不过对他而言，能借修习此术打磨神识，已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抬眼看向蒲汉忠，眼底带着几分期待：“那这取元术练到高深时，是不是连高阶残丹也能提纯？”
蒲汉忠闻言苦笑一声，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下去，好半天才顺过气，声音带着喘：“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实际上……难啊。”
秦浩轩面露诧异：“既然初级残丹能提取，为何高阶的反而不行？”
“取元术是咱们自然堂独创的术法，可惜受资质、悟性和神识所限，至今没人能将它练到提纯高阶丹药的地步。眼下最高水准是师尊，可他老人家也因神识瓶颈卡在了三级。更高级的进阶法门，如今只停留在理论推演阶段，要验证对错得耗极大神识，咱们堂里还没人能达到那等境界。”
秦浩轩听完仍有些不解，眉头微蹙道：“这术法既然如此精妙，门派里那几位仙婴道骨境的老祖宗，为何不亲自修炼完善呢？有他们出手，定能让取元术更趋圆满吧？”
他望着蒲汉忠，眼里满是困惑——仙婴道骨境的修士，神识之强远超常人，若能出手，哪会困在理论阶段？这疑问像根细刺，扎在心头挥之不去。
蒲汉忠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的纹路：“取元术可不是谁都能修的。它的根柢是‘弱者共鸣’——废丹本就是残破之物，咱们这些‘弱种’，比起那些天赋异禀的仙种、灵根，何尝不是一种‘残破’？”他抬眼看向秦浩轩，目光里带着点自嘲，“用神识搭座桥，让咱们体内那点微薄的气息，跟废丹里残存的药性共振，才能从废料里榨出点能用的东西。那些仙种资质再好，神识再强，跟废丹沾不上边，自然练不了。”
话音刚落，隔壁屋子突然“砰”地炸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焦糊味飘了过来，混着火星子的热气扑在人脸上。
“我操，真晦气！”鲁镇的声音从屋里撞出来，带着点气急败坏。
秦浩轩和蒲汉忠转头看去，只见高森从烟雾里冲出来，灰头土脸的，道袍下摆还沾着火星，手里捏着颗黑乎乎的废丹，丹体裂着蛛网似的纹路，显然是刚炸炉的“杰作”。
“高师兄，您这是……”鲁镇追出来，看着他手里的废丹，声音发怯。
高森狠狠瞪了眼身后冒着烟的丹炉，把废丹往掌心一攥，语气冲得很：“卖废丹去！”他下巴朝蒲汉忠的方向点了点，没好气地对鲁镇说，“以后你炼废的丹也别扔，自然堂那帮人就爱收这破烂，有的是用处！”
说罢，他理了理歪掉的发带，捏着那颗焦黑的废丹，闷头往蒲汉忠这边走，鞋上沾着的火星子一路掉，在青石板上烫出几个小黑点——显然，刚炸炉的火气还没泄完，连带着看那废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什么惹人生厌的累赘。
高森几步走到蒲汉忠面前，将那枚焦黑开裂的废丹“啪”地拍在他掌心，眼神里的藐视几乎要溢出来：“收不收？”
蒲汉忠指尖捏着那枚还带着余温的废丹，丹体裂面还沾着未燃尽的药渣。他先是凑近闻了闻，眉头微蹙——六种灵药的气息混着焦糊味，其中三种已经彻底碳化，只剩下灼焦的苦涩。他又用指腹摩挲着开裂处，感受内部残存的药性流动，嘴里念念有词：“赤焰草的燥气全失，凝露花的水润感只剩三成……”
半晌，他抬头看向高森，语气平静：“六种灵药里，赤焰草、凝露花、月心藤已完全炼废，剩下的星兰草、墨叶根、寒水石还留着五成药性。我出两千斤一级玉米。”
高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你打发叫花子呢？单是月心藤的市价，就远不止两千斤玉米！”他往前逼近半步，眼神更冷，“一万斤，少一斤都免谈。”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万斤一级玉米足够换一枚品相中等的完整德体丹，这分明是故意抬价刁难。蒲汉忠握着废丹的手指紧了紧，抬眼迎上高森的目光：“五千斤。星兰草的药性还能提炼出凝神露，墨叶根可入药浴，寒水石磨粉能镇丹炉，这些加起来值这个数。”
高森挑眉，显然没料到他敢还价，刚要开口，却被蒲汉忠接下来的话打断：“若是你觉得亏，我可以再加三百斤二级灵米，够你炼三炉基础丹药的辅料。”他语气始终平淡，仿佛在谈论一笔再正常不过的交易，反倒让高森准备好的嘲讽卡在了喉咙里。
蒲汉忠脸上没半分波澜，语气淡然如静水：“两千斤一级玉米，多一分不加。”
高森见他油盐不进，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倒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心里那点戏耍的心思早没了，只剩下烦躁，咬着牙道：“八千斤！少一斤都别想！”
蒲汉忠没接话，只将那枚废丹轻轻放在右手掌心，抬手伸向高森，指尖的药渣还沾着点焦黑，意思再明白不过——谈不拢，你便拿走。
“晦气！”高森低骂一声，胸口起伏着，显然压着怒火，“七千斤！这是底线！”
“六千斤。”蒲汉忠唇瓣轻启，数字咬得清晰，没丝毫退让。
“四千斤！你敢再降？！”高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濒临暴走的尖锐。
“三千斤。”蒲汉忠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没听见他的怒气，“再多，不值。”
高森额角青筋跳了跳，死死盯着蒲汉忠那双淡漠的眼睛，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三千斤……再少我绝对不卖！”
蒲汉忠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两千五百斤。”他话音刚落，忽然被自己的气呛了一下，轻咳两声，却依旧保持着那副淡然姿态，“不卖，你便收回。”
空气里的火药味几乎要炸开，周围的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眼瞅着这桩交易就要谈崩。
鲁镇挠了挠头，眼里满是不解：“那为啥咱们不自己提纯呢？放着能回本的路子，何苦便宜他们自然堂？”
高森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刚收好的玉盒，语气带着不屑：“提纯废丹？费时费力还伤神识！你以为谁都跟他们似的，一群修为垫底的货色，整天围着些废铜烂铁打转？”他顿了顿，瞥了眼远处自然堂的方向，“咱们要炼就炼顶级丹药，差一丝火候的都得销毁，哪有功夫跟那些废料耗着？他们乐意捡破烂，就让他们捡去，反正成不了气候。”
鲁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追问：“可他们真能从废丹里炼出新东西？”
“哼，就算炼出来，也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残次品。”高森嗤笑一声，转身走向丹房，“专注你的修炼去，别管那些旁门左道的琐事——记住，真正的修士，从不在垃圾里刨食。”
（远处自然堂内，蒲汉忠正小心翼翼将一枚布满裂纹的废丹放入提纯阵中，阵纹亮起时，丹体缝隙里渗出一缕微弱的灵光。他抬头望向窗外高森离去的方向，指尖在阵盘上轻轻一点，低声道：“残次品？那也总比让灵气白白消散强。”）
高森嘴角撇出一抹冷笑，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提纯废丹？那破术法也就自然堂那群人当宝！咱们谁不是从小用顶级灵材修炼？提纯一颗废丹耗的时间，够咱们炼三炉正经丹药了，纯属浪费功夫！”他瞥了眼鲁镇，眼神带着点拨：“他们？还不是因为人少、资源少，资质又差，知道正经修仙没指望，才钻这种旁门左道的空子。一群捡破烂的，能有什么大出息？”
“原来如此！”鲁镇恍然大悟，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秦浩轩时，眼里的轻蔑毫不掩饰——毕竟秦浩轩放着正门不进，偏选了自然堂，在他看来简直是自甘堕落。
两人的低语像带了刺的风，刮到秦浩轩耳中。他却半点不恼，反倒眼底泛起笑意。道心种魔大法让他五感敏锐，这些嘲讽字字清晰，可他心里只有庆幸——庆幸自己选了自然堂。
是啊，那些被高森他们弃如敝履的废丹，在绝仙毒谷里曾帮他熬过最艰难的日子。当时他攥着那颗裂了缝的“废丹”，正是靠蒲汉忠教的提纯术法，才从中榨出最后一丝灵力，保住了修为。此刻想起那缕微光，他忽然觉得，所谓的“旁门左道”，恰恰是最懂资源珍贵的智慧。
他摸了摸怀里那枚从毒谷带出来的残丹，唇角弯起的弧度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高森他们不懂，这些被嫌弃的“垃圾”，在真正懂它的人手里，能绽放出怎样的光。
一颗低级废丹尚且能榨出几分用处，那绝仙毒谷里寻来的高级废丹呢？若能从那些布满裂纹的丹体中，提炼出残存的高阶药性，其价值恐怕难以估量。秦浩轩越想越兴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从毒谷带回的残丹——丹体虽已发黑，却仍能感受到内里流转的微弱灵光。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取元术必须精进，足以穿透高级废丹的坚硬外壳，触及那核心的药性。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听蒲汉忠讲解取元术的精妙。蒲汉忠枯瘦的手指捏着一枚废丹，指尖萦绕的灵光在丹体上游走，那些被认为“无用”的裂纹，在灵光下竟成了导出药性的通道。“看到了吗？所谓废丹，不过是药性走了岔路，咱们要做的，就是把它引回正途。”蒲汉忠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磁性，秦浩轩听得入了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眼里满是对新知的渴望。
他却不知，不远处的徐羽正蹙着眉，望着他的方向轻轻叹气。其他扎根弟子在入道师兄的点拨下，已有两人成功“出苗”——丹田处凝出了嫩芽般的灵力雏形，唯独秦浩轩，这十天来修为纹丝不动，仿佛把所有精力都耗在了那些废丹上。“真是不思进取。”徐羽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眼底的焦急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这一切，慕容超看在眼里，心里滋味复杂得像打翻了药罐。他既为秦浩轩的停滞不前感到忧心——毕竟是一同入道的朋友；又忍不住生出一丝隐秘的庆幸。这十天里，他跟着入道师兄潜心修炼，丹田处的灵力已隐隐有了“长叶”的迹象，只需再进一步，就能突破当前境界。
“只要再快一点……”慕容超望着徐羽的背影，心跳微微加速。在他看来，修仙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只有站在更高处，才能被看见。他想象着自己远超秦浩轩的那一天，想象着徐羽投向自己的、带着赞许的目光，那丝因朋友停滞而生的愧疚，很快便被对未来的憧憬覆盖。他攥紧了拳头，灵力在体内运转得更快，仿佛要借着这股劲，将秦浩轩远远甩在身后。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给三人镀上了一层金边。秦浩轩仍在为一枚废丹的药性争论不休，徐羽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终究化作一声轻叹，慕容超则望着天边的晚霞，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与秦浩轩的距离。三道身影，三种心思，在这寂静的傍晚，悄然编织着未来的轨迹。
回到房间，蒲汉忠取来一方半尺高的精致丹炉，炉身刻着细密的云纹，底侧斜伸出一根小指粗的壶嘴，倒瞧着比寻常丹炉多了几分精巧。旁边并排放着十个莹白的玉瓶，瓶口处萦绕着淡淡的灵气，显然是用来盛放精华的容器。
“取元术的关键，在于用神识‘看’懂废丹。”蒲汉忠边说边点燃炉下的炭火，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炉底，散发出温和的热量。他将那枚残丹轻轻放入炉中，指尖在炉壁上虚点几下，原本微弱的神识骤然凝聚，像一缕纤细的银丝，缓缓探入丹体内部。
秦浩轩屏息凝神，清晰地感觉到蒲汉忠的神识如同带着触角的光丝，在残丹的裂纹与孔隙间游走——先是细致地扫过那些因炼制失败而扭曲的药纹，再顺着残存的灵力轨迹，一点点剥离出混杂其中的驳杂气息，只留下纯粹的药力精华。
“注意看炉底。”蒲汉忠的声音低沉而专注，随着他指尖的调控，炉下的火势渐渐收缓，炉身泛起一层温润的白光。片刻后，一滴晶莹的液珠顺着壶嘴缓缓滴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剔透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第一个玉瓶中，瓶内顿时腾起一缕浅金色的雾霭。
“这是丹心凝聚的精华，虽只剩三成药力，却足够炼制基础疗伤散了。”蒲汉忠撤回神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神识探入并不轻松。他指着玉瓶解释道，“废丹的‘废’，多是因为药性失衡，取元术便是重新梳理它们的脉络，让有用的部分重获生机。”
秦浩轩看着那滴在玉瓶中缓缓旋转的液珠，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些被视作“无用”的残丹，并非真的毫无价值，只是需要一双能“看见”它们内在的眼睛——而取元术，便是赋予神识这样一双眼睛。
蒲汉忠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丹炉内的残丹，眉头微蹙，周身气息凝若磐石。他全神贯注，神识如丝，细细体悟着残丹内部紊乱的药性流动，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一道凝练的灵力自指尖缓缓溢出，精准地控在炉火之上。
随着他剑指极细微地上下浮动，炉下的火焰也随之灵敏感应，时而化作幽蓝的细焰，舔舐着炉壁；时而又转为橙红的旺火，释放出更为强劲的热力。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稳定得如同磐石，只有那微不可察的调整，彰显着对火候的极致掌控。
丹炉内的残丹在热力的持续作用下，渐渐升温，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忽然，残丹微微颤动起来，幅度越来越明显，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蒲汉忠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他的神识与残丹内残存的药力成功共鸣的征兆，意味着提纯的关键一步已然到来。
他左手迅速探出，指尖在丹炉侧面的一个小巧机关上轻轻一拨。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丹炉内部传来细微的转动声，残丹随着炉内的暗纹缓缓旋转起来，受热变得更加均匀。蒲汉忠适时调整着炉火，将温度控制在一个极为精准的区间，既保证能融化残丹中的杂质，又不损伤那丝珍贵的精华药性。
片刻后，残丹表面开始融化，化作一滴滴晶莹的液珠，在炉底汇聚成一小滩。蒲汉忠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他动作麻利地取过一个莹白的玉瓶，精准地对准丹炉底部的壶嘴。
一道散发着浓郁灵药清香的黏稠浆液缓缓流出，色泽如牛奶般雪白，质地醇厚，尚未滴落玉瓶，那股精纯的药香便已弥漫开来，令人心旷神怡。谁也想不到，这枚看似毫无用处的龙眼大小的残丹，经过提纯后，竟足足炼出了小半瓶精华，远超预期。
蒲汉忠小心地移开玉瓶，迅速用瓶塞封好，脸上带着一丝欣慰。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将玉瓶递给秦浩轩：“你看，哪怕是残丹，只要用对方法，也能焕发出价值。修仙之路，从来没有真正的废料，只有不懂利用的人。”
秦浩轩接过玉瓶，感受着其中精纯的药力，心中震撼不已。此刻他才明白，蒲汉忠教给他的不仅是取元术的技巧，更是一种对待资源、对待困境的态度——在绝境中寻找生机，于废弃中发掘价值，这或许才是修仙者最应具备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