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爆炸声，换来了短暂的安宁，也带来了更深的危机。
一连半个多月，山谷里的气氛都异常紧张。猴子和他手下的侦察班，几乎把腿都跑断了，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
“老大，鬼子疯了！”这天傍晚，猴子一头扎进指挥部山洞，抓起水瓢就猛灌，“通往山外的所有路口，都设了关卡！盘查得比以前严了十倍！”
张大牛正和方振武、林啸天围着一张破桌子，研究着那张缴获来的军事地图，闻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增兵了？”
“增了！至少一个中队！”猴子抹了把嘴，“而且，他们开始沿着山边，往里修路、建炮楼了！看那架势，是想把咱们这片山，像铁桶一样给围起来！”
“蚕食政策。”方振武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这是鬼子最惯用的伎Go！一步一步往前拱，压缩咱们的活动空间。等他们的炮楼网建起来，咱们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他娘的！”张大牛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子弹壳叮当作响，“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再等下去，咱们就真被困死在这里了！”
“可是，该怎么打？”二狗作为火力班班长，也列席了会议，他愁眉苦脸地说道，“鬼子现在都缩在据点和炮楼里，咱们这点人，去啃那些王八壳子，跟送死没区别啊。”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是一个死局。
“打不下来，就想办法钻进去。”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是林啸天。他一直盯着地图，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叫做“王家庄”的地方，轻轻地画着圈。
“王家庄据点？”方振武凑了过去，“这个据点我知道，不算大，是鬼子维持周边治安的一个支撑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加强小队，四十多号人，还有两挺歪把子，炮楼、壕沟、铁丝网，一样不缺。”
“硬打，我们至少要付出三倍的兵力，还得有炮火支援。”方振武摇了摇头，“不现实。”
“我没说要硬打。”林啸天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个据点，是鬼子封锁线上的一个突出部。打掉它，鬼子的封锁线就会出现一个缺口。更重要的是……”
他指着地图上的标注：“这里，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集市。鬼子要想维持统治，就需要从当地人手里抢……不，是‘买’粮食和物资。所以，他们不可能完全封锁这里。这就给了我们机会。”
“什么机会？”张大牛立刻追问。
“化装侦察。”林啸天一字一顿地说道，“派人装成附近的村民，混进王家庄，摸清楚据点里里外外的所有情况。兵力部署、火力配置、哨兵换岗时间……只要把这些都搞清楚了，再硬的乌龟壳，也能找到下刀的缝！”
“好主意！”张大牛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个任务，交给谁去？”
“我去！”猴子第一个站了出来，拍着胸脯，“老大，这活儿我熟！保证把鬼子有多少条枪，多少颗子弹，都给您摸得一清二楚！”
“你一个人不行，太扎眼。”林啸天摇了摇头，“得再找一个，看着像你长辈，能压得住场面的。”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兵身上。那老兵叫赵四，快五十岁了，是方振武带过来的兵，枪法一般，但为人沉稳，而且是附近村子的人，一口地道的方言。
“赵四叔，你跟猴子去一趟，怎么样？”林啸天问道。
“没问题！”赵四站了出来，声音沙哑但有力，“俺装成他爹，他装成俺那不争气的傻儿子，保管没人能看出破绽！”
“好！就这么定了！”张大牛拍板道，“你们俩，装成进城卖柴的父子。记住，你们的任务只是侦察，摸清情况就立刻回来，绝不能打草惊蛇！”
“是！”
第二天一早，猴子和赵四就出发了。他们换上了从村民那里借来的、打满补丁的破烂衣裳，一人挑着一担干柴，脸上抹着锅底灰，看着跟真正的山里贫苦人家没什么两样。
他们一路走得小心翼翼，快到王家庄时，远远就看到了那个矗立在村口的炮楼，和炮楼前那些荷枪实弹、一脸凶相的伪军。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伪军班长，斜着眼，用枪托拦住了他们。
“长官，行行好。”赵四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从怀里掏出半包皱巴巴的烟卷，递了过去，“俺们是山里砍柴的，想进庄子换点盐巴。”
那伪军班长接过烟，瞥了一眼他们担子里的干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进去吧！快点！别在这儿碍眼！”
“欸！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两人点头哈腰地进了庄子。
庄子里的气氛，一片肃杀。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只有鬼子的据点门口，人来人往。那是一个用青砖垒起的大院子，墙高三米，上面拉着铁丝网，四角都建了机枪碉堡。
“爹，柴火往哪儿卖啊？”猴子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跟我来。”赵四领着他，径直走向了据点的大门。
“站住！八路……”门口的哨兵刚要呵斥。
赵四立刻陪着笑脸：“太君，我们是来给皇军送柴火的！上好的干柴，保准好烧！”
两人运气不错，正赶上据点里的厨房缺柴。一个负责后勤的日本兵出来看了一眼，又跟他们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用几块不值钱的杂粮饼，就换了他们两担上好的硬柴。
“快！搬进去！搬到后厨去！”
这个机会，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两人挑着柴，低着头，跟着那个日本兵走进了据点大院。猴子的一双眼睛，却像雷达一样，飞快地扫视着院内的一切。
兵营的位置、机枪口的朝向、巡逻队的路线、军官办公室的窗户……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死死地记在了脑子里。
在后厨卸柴的时候，他们见到了一个负责做饭的中国老头，姓王。老王头看见他们，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悲哀。
猴子趁着日本兵不注意，悄悄凑到老王头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老乡，想不想让这帮畜生遭报应？”
老王头浑身一震，惊恐地看着他。
猴子从怀里，不易察觉地亮出了一小块红布。
老王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一丝光亮。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厨房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又指了指墙角一个用来排污水的狗洞。
猴子瞬间心领神会。
完成侦察后，两人不敢多待，拿着几块杂粮饼，迅速地离开了王家庄。
当晚，他们带着一张用炭笔画出的、无比详细的据点内部地图，和那个至关重要的“内应”消息，成功返回了山谷。
“太好了！”张大牛看着地图，兴奋地一拍大腿，“真是天助我也！”
“天公也作美。”林啸天指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我看了云向，今晚，必有大雨雷暴。”
“雨夜突袭！里应外合！”方振武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作战条件！”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张大牛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传我命令！所有战斗班组，立刻进行战前准备！目标，王家庄据点！”
“是！”
午夜，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漆黑的夜空中，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王家庄据点的鬼子哨兵，一个个都缩在炮楼里，一边咒骂着该死的天气，一边喝着劣质的烧酒取暖，警惕性降到了最低点。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几十条黑色的幽灵，已经借着风雨和雷鸣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据点的高墙之下。
林啸天带着他的狙击小组，早已潜伏在了据点对面的一处民房屋顶上。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但他握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一组，左侧炮楼。二组，右侧炮楼。”他通过喉咙里发出的、只有身边人才能听见的微弱声音下达着命令，“等我信号。一击毙命。”
“是！”
他们在等待。等待那个约定的信号。
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如同利剑般劈开了夜幕，将整个大地照得一片惨白！
就是现在！
几乎在闪电亮起的瞬间，据点后厨那个不起眼的小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动手！”林啸天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砰！砰！砰！砰！”
四声几乎融为一体的枪响，被淹没在了紧随而至的雷鸣声中！
左右两个炮楼上的四个鬼子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从了望口栽了下去！
“突击班！上！”
高墙下，方振武一声低吼，第一个冲向了那个被老王头打开的后门！
几十个突击班的战士，如下山的猛虎，悄无声息地涌进了据点大院！
几乎在同一时间，据点的正门方向，传来了二狗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开火！给老子狠狠地打！”
“哒哒哒哒……！”
两挺歪把子机枪同时怒吼起来，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一般，将据点的大门和正面的机枪口死死地压制住！这是佯攻！是为了吸引鬼子的注意力！
“敌袭！敌袭！”
据点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睡梦中被惊醒的鬼子，还没搞清楚状况，方振武率领的突击班，已经像一群沉默的死神，冲进了他们的兵营！
“噗嗤！”
“呃啊！”
狭窄的营房里，刺刀入肉的声音，和临死前的闷哼声，此起彼伏！
一个日本军官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拔出指挥刀，方振武就已经冲到他面前，手中的刺刀，闪电般地捅进了他的胸膛！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方振武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外面的院子里，剩下的鬼子也反应了过来，开始组织抵抗。
但他们刚一冒头，迎接他们的，就是林啸天和他的狙击小组，从屋顶射来的、精准而致命的子弹！
“砰！”
“砰！”
每一个试图反抗的鬼子，都会在第一时间被爆头！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从战斗打响，到最后一个鬼子倒下，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分钟。
“打扫战场！”张大牛冲进院子，大声命令道，“弹药、药品、罐头，能带的都带走！快！我们只有十分钟！”
“是！”
战士们冲进仓库，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和粮食，一个个都发出了兴奋的欢呼。
十分钟后，这支神出鬼没的队伍，扛着丰厚的战利品，搀扶着那位勇敢的内应老王头，再次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夜之中。
他们身后，只留下了一座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据点，和四十多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