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谷的太阳，似乎也被凝固的鲜血染上了一层暗红色。
胜利的欢呼早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战士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将牺牲战友的遗体，一具一具地从尸体堆里辨认出来，小心翼翼地用白布包裹好。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不见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
一营的阵地前，王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的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百多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那是他一营的兵，是他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兄弟。地道一役，几乎让他全营覆没。
“弟兄们……”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声音嘶哑，虎目含泪，“我……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没本事，把你们带进了鬼子的陷阱……”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抚摸其中一具尸体，却又猛地缩了回来，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砸得指节鲜血淋漓。
“团长，统计出来了。”参谋长周平走到林啸天身边，声音低沉得像是在喉咙里打转，“狼牙谷一战，我们虽然全歼了鬼子山田联队残部和鬼冢的特遣队，但我们自己……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全团伤亡三百二十人，其中，一营……一营伤亡超过百分之八十，建制……几乎被打残了。”
林啸天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跪在尸体前的王虎，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责。
就在这时，侦察股长李剑，如同旋风一般，从谷底的日军尸体堆里冲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度震惊和兴奋的复杂神情。
“团长！团长！我们……我们找到了一个大家伙！”
他甚至来不及敬礼，就将一个黑色的、沾满了血污和泥土的金属手提箱，重重地放在了林啸天面前的岩石上。
“这是什么？”林啸天皱起了眉。
“是从一个鬼子大佐的尸体上发现的！”李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个鬼子军衔很高，看肩章，应该是山田联队的参谋长！他死的时候，还用铁链子把这个箱子和自己的手腕锁在一起！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这个神秘的金属箱子吸引了。
林啸天接过箱子，入手沉重，上面有一个精密的密码锁。他试着拽了拽，箱子纹丝不动。
“能打开吗？”
“不行！”李剑摇了摇头，“我们试过用刺刀撬，用石头砸，都没用！这玩意儿结实得很！”
“他娘的！”刚刚走过来的李振一把抢过箱子，抽出大刀，就要往下砍，“我就不信，还有我李振劈不开的铁疙瘩！”
“住手！”林啸天断然喝止，“这里面装的，肯定不是金银财宝！鬼子的高级军官用命护着的东西，十有八九，是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要是把里面的文件砍坏了，我第一个枪毙了你！”
李振讪讪地收回了刀。
“去！”林啸天对李剑命令道，“把我们俘虏的那几百个鬼子，都给我带过来！尤其是军官和技术兵种！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东西，能把它给老子打开！”
“是！”
很快，几百名垂头丧气的日军俘虏，被押送到了指挥部前的空地上。
林啸天将那个金属箱子，高高举起。
“都给我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冰冷如铁，“谁，能把它打开？或者，谁知道它的密码？说出来，不但可以活命，我还可以给他一笔大洋，送他回家！”
俘虏们一阵骚动，但所有人都只是惊恐地看着那个箱子，没有人敢站出来。
“没有人吗？”林啸天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看来，你们还是觉得，给你们的天皇尽忠，比你们自己的命更重要。”
他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驳壳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最前排的一个鬼子兵。
“我数三声。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我就从第一个开始，一个一个地杀！直到有人愿意开口为止！”
“一！”
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二！”
俘虏们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所有人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在林啸天即将喊出“三”的瞬间，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鬼子俘虏，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高举起了双手。
“我……我知道！长官！我知道这是什么！”他用生硬的中国话，惊恐地嘶吼着。
“说！”
“这是……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陆军情报部，专门配发给佐官以上级别指挥官的‘一号保险柜’！它的密码……密码只有持有人和他的直属上级才知道！但是……但是我知道怎么用技术手段打开它！我是……我是联队的机要参谋！”
“带过来！”林啸天一挥手。
那名机要参谋被带到了箱子前，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套小巧而精密的工具，开始在密码锁上捣鼓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机要参谋额头上的冷汗，如同小溪一般往下流。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密码锁，应声弹开！
“呼……”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林啸天一把推开那个机要参谋，亲自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没有金条，没有钞票，只有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夹。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十几页写满了日文和各种奇怪符号的加密文件。文件的最上方，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着“绝密”字样的印章。
“这是什么？”王虎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头大如斗，“这上面画的都是鬼画符啊！一个字都看不懂！”
林啸天将文件递给了那个机要参谋。
“念！”他用枪指着对方的脑袋，只说了一个字。
“这……这是……是密电码……”机要参谋的脸色变得惨白，“没有……没有密码本，根本……根本翻译不出来……”
“密码本呢？”
“密码本……肯定在联队长……或者已经被销毁了……”
“这么说，这堆废纸，我们是看不懂了？”李振失望地说道。
“不，一定有办法！”林啸天死死地盯着那些文件，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李剑！去！把我们缴获的鬼冢健一的所有遗物，都给我拿过来！一件都不能少！”
很快，一个装着鬼冢遗物的包裹被拿了过来。林啸天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开始一件一件地仔细翻找。
狙击步枪的校准记录、几张家庭照片、一个空了的清酒瓶……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本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德文版的《孙子兵法》上。
“这是什么？”
“报告团长，这是从鬼冢贴身的口袋里发现的。”
林啸天拿起那本书，快速地翻动着。这本书很新，但里面却有很多页码的页脚，被人用铅笔，画上了极其微小的圆圈和数字。
“拿去！”林啸天将书和那份绝密文件，一起扔到了那个机要参谋的面前。
“告诉我，这，是不是你们的密码本？”
那名机要参谋拿起书，只是翻看了几页，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如同死人一般惨白！他看着林啸天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在看一个魔鬼。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别废话！”林啸天将枪口重重地顶在他的脑门上，“立刻给我翻译！一字一句，都不能错！如果让我发现你耍花样，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在死亡的威胁下，那名机要参谋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颤抖着手，拿起铅笔，开始对照着那本《孙子兵法》上的标记，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地破译起来。
整个指挥部，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到铅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一个小时后，第一页文件，被完整地翻译了出来。
“念！”
“哈……哈伊……”机要参谋用颤抖的声音，念出了纸上的内容。
“帝国‘秋风’扫荡计划（第一阶段）作战纲要……”
“为彻底剿灭冀中地区之八路军匪患，切断其与正面战场之联系，方面军司令部决定，集结第三、第五、第七师团之主力，并配属独立混成旅团、飞行集团及装甲部队，共计兵力……十万！于下月初，对冀中军区各分区，展开毁灭性打击……”
“轰！”
这份文件的内容，如同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指挥员，都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狠狠地砸了一记重锤！
十万大军！
三个甲种师团！
还配有飞机和坦克！
这是要……这是要把整个冀中，都从地图上彻底抹掉啊！
“继续念！”林啸天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第一阶段，首要打击目标，为……为我军心腹大患，八路军冀中军区第一分区！具体作战部署如下：以我第三师团为主力，从保定、石门一线，呈钳形攻势，合围第一分区之主力……以独立混成旅团，负责穿插、分割、清剿残余……”
“……为确保‘秋风’计划之绝对成功，方面军情报部已成功策反第一分区内部之重要人员，代号‘鱼刺’，其将为我军提供第一分区主力之精确动向及指挥部位置……”
“鱼刺？！”
“内奸？！”
如果说前面的内容是震惊，那最后这段话，带来的就是彻骨的寒意！
他们分区，竟然也出了内鬼！而且是能接触到最高指挥部位置的“重要人员”！
“后面的呢？‘鱼刺’是谁？！”王虎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那个机要参-谋的衣领。
“没……没有了……后面的文件，还没有翻译出来……”
“快！继续翻译！”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他们的心，已经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他们知道，他们刚刚打赢的这场惨烈的战斗，和即将到来的这场席卷整个冀中的巨大风暴相比，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周平！”林啸天猛地回过神来，他对着参谋长嘶吼道。
“在！”
“立刻！用我们最高级别的加密频道，将这份情报，一字不漏地！立刻发给分区司令部！快！快！快！”
“告诉司令员！鬼子要来了！”
“我们……我们内部，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