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的笔尖悬在笔记本上，那个刚刚写下的名字——“萨恩斯”，仿佛带着某种锋利，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另一个巴西人，那个在遥远的家乡养伤的后防铁闸，贾德松。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思绪。
贾德松的21年足协杯决赛天外飞仙，那脚射门的力量和角度，至今仍是球迷津津乐道的画面。
还有刚刚过去的亚冠，球队能创历史的杀进亚冠半决赛，靠的就是他在对阵川崎前锋时的读秒时刻，那个不可思议的侧钩绝杀。
可以说，泰山队最近几年的荣誉，这个巴西中卫功不可没。
他不仅仅是个后卫，更是一把藏在后场的尖刀，一个在绝境中能把球队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英雄。
但林昊同样清楚地记得，贾德松因为伤病缺席了多少场比赛。
那条原本稳固的后防线，因为他的缺阵，变得多么风雨飘摇。
作为一个志在多线争冠，尤其是要在亚洲赛场有所作为的主教练，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稳定。
是一条能够持续输出高质量防守，雷打不动的后防线。
贾德松的忠诚和功勋毋庸置疑，可他那愈发脆弱的身体，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倒下。
而萨恩斯，更年轻，身体素质同样顶级。
他像一台精密的防守机器，或许没有贾德松那种神来之笔的进攻才华，但他能保证九十分钟的持续高强度对抗。
这是最纯粹的职业足球逻辑，冰冷，残酷，却又无比正确。
林昊合上笔记本，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知道，这个决定他必须做。
这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夏天的引援，更是为了球队未来几年的根基。
这是一个新王朝建立者，无法回避的取舍。
他拿起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巴西号码。
现在是巴西的清晨，贾德松应该已经起床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贾德松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狗叫。
“头儿？”
“贾德松，是我，林昊。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安静了一些，贾德松的声音也清醒了许多，“我刚带我的狗晨练回来。头儿，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的伤恢复得很好，医生说……”
贾德松急切地汇报着自己的康复进展，林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他能听出那份渴望归队的迫切。
“贾德松，”林昊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恢复得不错，我也很想看到你尽快回到球场。”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
“但是，俱乐部有了新的目标。张总和蓝桥集团的要求，是亚冠冠军。这意味着下个赛季，我们面临的赛程会更密集，对抗强度会更大。我需要一条绝对健康的，能撑满整个赛季的后防线。”
电话那头沉默了。
贾德松是聪明人，他瞬间就听懂了林昊的言外之意。
过了许久，贾德松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有些沙哑：“所以……俱乐部要买新的中后卫了？”
“是。”林昊没有回避，“我已经确定了人选，一个西班牙中卫。夏窗一开，他就会来报道。我们会取消你的报名。”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林昊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这番话，对他自己来说，同样是一种煎熬。
“我明白了。”贾德松的声音很轻，却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被现实击倒的落寞，“头儿，我理解。这是你的工作。”
这句“理解”，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让林昊难受。
“贾德松，你为这家俱乐部赢得的荣誉，我们所有人都记在心里。”林昊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你的合同还有一年。这一年，你安心养伤。未来，只要你愿意，俱乐部教练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这不是客套，这是林昊能为这位功勋老将争取到的，最体面的未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谢谢你，头儿。”贾德松吸了吸鼻子，“我明白了。让我想想……我想想。”
挂掉电话，林昊将手机扔在桌上，整个人向后靠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望着窗外训练场上生龙活虎的球员们，心里五味杂陈。
王权没有永恒，一个职业教练，不能活在过去的功劳簿里。
他亲手送走了一位英雄，只为给新的王座，奠定一块更坚实的基石。
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王大雷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林导！爆炸新闻！爆炸新闻！”他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含糊不清，“我刚听食堂大师傅说，他二舅的邻居在蓝桥集团当保安，说咱夏窗要搞个大的！”
林昊抬眼看着他，没好气地说：“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
王大雷三两口把苹果解决掉，把果核精准地扔进门边的垃圾桶，凑到林昊办公桌前，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
“听说新老板给你开了张空白支票，让你随便买人？真的假的？那咱还等啥啊！赶紧买人啊！”
看着王大雷那一脸“我为球队操碎了心”的表情，林昊刚刚还沉重的心情，瞬间被搅得哭笑不得。
王大雷看着林昊笔记本上写着一行字。
“谁，能接替莫伊塞斯？”
这个问题，比送走一个贾德松，要复杂一百倍。
莫伊塞斯是这支球队真正的灵魂和节拍器，他的替代者，将直接决定这艘战舰的航向。
王大雷探着脑袋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找老莫的接班人？这还不简单？”
他一把抢过林昊手里的笔，在下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个名字。
林昊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王大雷。
旁边还画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熊头，并在下面标注：传球精准，视野开阔，善于鼓励队友，自带领袖光环。
林昊眼角抽了抽，一把将笔记本合上，指着门口：“滚出去，今天加练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