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贴着张泛黄的“交付前质量标准”海报，是他昨天让赵明辉打印的，上面用红笔圈出了“门窗密封”“地砖空鼓”“开关高度”几个重点，像在提醒着每个人，剩下的一个月，得把心往细里抠。
“罗总来了！”坐在门口的老周先站起来，手里的搪瓷缸往地上一放，发出“当”的轻响。其他工人也跟着起身，罗明赶紧摆手：“坐着就行，不用站起来，咱就是随便聊聊，把最后这段时间的细节捋一捋。”他把帆布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先拿出那份质量标准文件，纸页边缘已经被他翻得有点卷，上面还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比如“门窗胶需用中性硅酮”“地砖空鼓率≤3%”，都是他这几天在工地上盯出来的重点。
灯光是头顶的白炽灯，瓦数不高，却把整个宿舍照得亮堂堂的。罗明拿起那个布包着的开关面板，小心翼翼地打开布——是个白色的 86型开关，跟业主家老人房要装的一模一样。他把开关放在桌上，用手指了指面板底部：“还有一个月交付，咱们得把每个细节都抠到实处。就说这个开关，老人房的必须装在 1.1米高，跟我家父亲房间的一样。”
这话一出，坐在后排的小李皱了皱眉，却没立刻说话。罗明看在眼里，心里却想起上个月的事——当时父亲刚搬新家，他把老人房的开关装在了 1.2米高，结果父亲坐着轮椅够的时候，得费力抬胳膊，试了两次都没按到，最后还是母亲帮忙才开了灯。那天晚上，他连夜找老吴把开关拆了重装，降到 1.1米，看着父亲终于能轻松按到开关时，眼里那点释然的光，他到现在都忘不了。“你们可能觉得，差 10公分不算啥，”罗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开关，“但对老人来说，这 10公分就是‘够得到’和‘够不到’的区别。我父亲今年六十八，胳膊没劲，1.2米的高度得踮着脚抬胳膊，1.1米刚好，手一伸就能碰到。咱们盖房子，不就是为了让人住得舒坦吗？”
小李这才举起手，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工人，脸上还带着点青涩，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罗总，我想问下，上次您家老人房装的扶手，我记得您特意让磨了圆边，咱们给业主家的扶手，也得按这个标准来吗？”他说着，翻开笔记本，里面记着之前跟着罗明去宅基地学习的细节，“我之前在别的工地，扶手都是直角边，说这样省工。”
罗明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画了个扶手的轮廓，一边画直角边，一边画圆边：“你看，直角边要是老人不小心碰到，很容易磕破皮。我父亲刚瘫痪那会儿，在医院走廊扶着直角扶手，就不小心磕到了胳膊，青了一大块，好几天都疼。”他放下笔，眼神里带着点后怕，“后来我给家里装扶手，特意让老吴把每个棱角都磨圆，用砂纸蹭了三遍，摸上去光溜溜的，不用担心磕碰。业主家也有老人小孩，咱们得多替他们想一步，别省那点工，安全比啥都重要。”
坐在旁边的老周点点头，他是个有三十年工龄的老工人，手里的老茧比砂纸还糙：“罗总说得对！我老家邻居家的小孩，就是被楼梯扶手的直角边磕破了头，缝了三针。咱们干这行，就得把别人的家当自己的家，细节上多上心，住着才安心。”其他工人也纷纷点头，小李在笔记本上认真地写下“扶手需磨圆边，无棱角”，还画了个小圈做标记。
罗明又从帆布包里拿出块地砖样品，是之前给 38号楼业主家铺的防滑砖，浅灰色的表面带着均匀的纹路。他把地砖放在桌上，用手指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实响：“地砖空鼓率不能超 3%，这是规范要求，但咱们得按更高的标准来——我家的地砖，当时我蹲在地上敲了一下午，一块空鼓都没有。”他想起去年铺自家地砖时的场景，张建军的工人老周蹲在地上，一勺勺往砖底填砂浆，他就拿着空鼓锤，跟着一块一块敲，父亲坐在轮椅上看着，还时不时叮嘱“别漏了墙角那块”，现在想起来，那些细碎的瞬间，都是对家的踏实期盼，“空鼓的地砖，老人踩上去容易裂，万一摔了，咱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就像咱们自己家铺砖，肯定也不想踩上去‘空空’响，住着不踏实。”
他把地砖递给小李，让工人们传着看：“你们看这砖的纹路，防滑系数 0.72，比规范高，老人小孩踩着都安全。之前我父亲第一次踩家里的地砖，说‘不滑，踏实’，就这三个字，我觉得比啥都值。咱们给业主铺的砖，也得让他们说出这三个字。”
夜班会开到一半，宿舍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探了进来——是浩浩，手里抱着个小木凳，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还冒着汗，小脸蛋红扑扑的。“爸爸！”浩浩的声音脆生生的，打破了宿舍里的安静，“我给爷爷做的新凳子，比上次的好！”
罗明赶紧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浩浩的头，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有点凉：“怎么跑来了？天黑了，路上不安全。”浩浩把小木凳举到他面前，献宝似的：“奶奶说您在开班会，让我给您送过来，顺便让叔叔们看看我的手艺！”
这是个比上次更精致的小木凳，凳面是块正方形的松木，打磨得光溜溜的，能看见清晰的木纹；凳腿是四根圆柱形的木柱，没有一点毛刺，显然是用砂纸蹭了很多遍；最特别的是，凳面的边缘刻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虽然线条有点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很用心，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这向日葵是你刻的？”罗明拿起小木凳，指尖触到刻痕，还带着点木头的温热，心里忽然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