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哈的天光，白得晃眼。
干燥的热风卷着细沙的味道扑过来，倒不黏人，反而爽利。
李翔海背着运动包，像个小挂件，半步不落地跟着胡翔俊。
胡指步子稳的不行，一支飞行员墨镜遮着眼睛，在中东人群中也差不多高半个头的大高个，那股子气场，让周围那些听不懂的阿拉伯语广播、飘过的白袍黑纱，都显然不那么让李翔海心慌了。
朱晓丹知道他要来多哈还转给他些公众号文章让他看来着，说怕触碰了人的什么禁忌。
“护照，登机牌，拿好。”
胡翔俊纯熟流利的英语在柜台前响起，像念自家门牌号一样自然。
李翔海看着胡指跟工作人员对答如流，甚至还能扯两句闲篇，心里那点初来乍到的毛毛刺刺彻底捋平了。
有师父在，他只用丢掉脑子跟着就行。
出了机场，热风裹着沙尘气。
摩天楼和圆顶房子掺在一起，路宽车少。
没有预想中的吵闹憋闷，空气干爽得让李翔海这个南方娃子觉得有点舒坦。
“上午酒店还入住不了，咱先去场馆报到吧。”
胡翔俊看了眼表，干脆利落。
他熟门熟路地招了辆出租，流利的报出目的地，阿斯拜尔体育中心游泳馆。
报到手续在胡翔俊手里顺得像水。
李翔海领到了自己的参赛手环和通行证，亮蓝色的带子扣在手腕上。
更衣室出来，熟悉的游泳池水味混着冷气涌来，把场馆外的燥热挡得严严实实。
李翔海带上泳镜，脚尖点了点池水。
“咦？”
他有点意外。
水温……竟然跟省队训练池差不多？
他滑进水里，波蛙顺溜地启动，蹬夹，抱水。
身体没半点别扭，动作舒展。
这池子的循环系统显然顶尖，水流稳当，触壁转身的反馈又实在清晰。
他游了几趟短冲，又试了试200蛙的节奏，感觉状态出奇地舒服。
多哈这片水池，对他还挺友好。
冲了个放松肌肉的热水澡，换上干爽衣服，李翔海觉得神清气爽。
胡翔俊已经在场馆里的运动员餐厅等他。
餐厅食物种类不少，做法都偏健康。
胡翔俊拿了烤鸡、藜麦沙拉、烤蔬菜，又给李翔海端来一份铺着炖得稀烂的羊肉、撒满坚果和干果的阿拉伯特色米饭，一股子浓郁的香料味直冲鼻子。
“尝尝这个，这是当地特色。”胡翔俊示意他。
李翔海挖了一勺塞嘴里。
香料味是重，孜然、肉桂，还有几种说不出的异域香气混着，挺冲，但羊肉炖得烂糊糊的，入口就化，混着米饭的颗粒和坚果的脆香，意外地搭调。
“嗯，还挺好吃。”
李翔海眼睛亮了，又扒了一大口。
胡翔俊嘴角似乎动了动，没说话，低头对付自己盘里的藜麦沙拉。
拖着箱子离开体育中心去酒店的路上，李翔海好奇地瞅着这座正四处都开工的城市。
到处是工地，吊车林立，脚手架裹着没成型的大家伙。
“这都建啥呢？这么多工地。”李翔海忍不住问。
“足球世界杯。”胡翔俊言简意赅，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体育场轮廓。
“哦。”
李翔海点点头，看着那些热火朝天的工地，心想这城市的体育氛围还真是浓得化不开，连空气里都飘着竞技的味道。
酒店房间宽敞明亮，大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和远处波斯湾的蓝。
歇了没多会儿，胡翔俊没让李翔海闲着，拿出了平板和秩序册。
“过来，看看分组和对手。”
李翔海立刻凑过去，坐得板正。
胡翔俊的手指在平板上划拉，调出男子100米蛙泳的预赛分组和主要对手信息。
“预赛，你这组。”胡指指着屏幕：“重点注意第三道的波兰人，格鲁津斯基，爆发力不错，但后程习惯性掉速。第五道的南非人，范尼凯克，技术稳定，冲刺能力一般。”
他顿了顿，看向李翔海，认真交代：“预赛，你给我收着点劲儿游啊。”
“收着点？”李翔海有点不解，预赛不就是要确保晋级吗？
“对，收着点。”
胡指语气没变：“控好节奏，保证在前三晋级就行。你的力气，给我攒到决赛！”
他翻到决赛潜在对手的页面，上面有几个名字被重点标注，包括那个新加坡站的老对手科尔，还有另外俩欧洲选手，成绩都在1分大关边上徘徊着。
“预赛我不担心你晋级，关键是决赛。”胡翔俊的手指在平板上点了点，目光落在李翔海脸上，是李翔海不知道的沉甸甸的托付：“前50米，给我冲起来！把你前半程的优势打出来！”
“后50米，用你的意志给我顶住，把位置给我守住，不管旁边是谁，怎么游，你只盯你自己的道。”
依旧是前冲后顶战术，不过李翔海执行的完美，再做一次又何妨。
胡翔俊说着这些，语速平稳，条理清楚。
他翻着秩序册，目光扫过那些名字和成绩，脑子里过的是对手的状态、近期表现、技术特点。然而，李翔海还是能感觉到师父周身那股子挥之不去的低气压。
国内那场关于名额的糟心事，胡翔俊一个字都没和李翔海提。
李翔海认真听着师父的讲解，记着每个人大致的信息，把师父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刻进脑子里：“明白，前冲后顶，守住位置！” 声音干脆。
胡翔俊看着李翔海年轻而专注的脸，那眼神里没有迷茫，只有全然的信任和烧着的斗志。
他紧绷的心终于是松懈了那么一点，有臭小子和他并肩作战，那些污糟事又算得了什么。
最后也只是沉沉地点了下头，合上平板：“行了，今天就早点歇，倒倒时差，明天就预赛了。”
洗漱过后，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
窗外，多哈的灯火依旧，勾出这座沙漠之城的轮廓。
李翔海躺在床上，闭上眼，脑子里一遍遍过着胡指的话，哪个选手需要注意，不能被哪个道次带了节奏。
预演着预演着，就直接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