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对他的要求很不耐烦，冷哼了一声：
“哼，麻烦。”
紧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李国栋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挣扎、拉扯，还有压抑的闷哼声。
终于，在那阵嘈杂之后，一个微弱、颤抖、带着巨大恐惧的女孩声音透过电话传了过来。
尽管这声音极力想要压抑，但李国栋还是立刻辨认出，那是陈小雨的声音。
“李叔叔……别……别来……危险……她……她想要所有人死……”
这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仿佛说话的人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然而，话还没说完，声音就突然中断了，就好像被一只无情的手捂住了嘴巴。
紧接着，一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声划破了寂静，随后是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能感受到被打的人所承受的剧痛。
“听到了吗？小丫头嘴还挺硬啊。”
变声器再次发出冰冷的声音，主导着通话，
“最后再跟你说一遍，天亮之前，到红星厂仓库，带上钱，一个人来。别给我耍什么花样，不然的话，她们可就死定了。嘟……嘟……嘟……”
忙音无情地响起，就像丧钟一样，不停地敲打在李国栋的心上。
他呆呆地握着手机，手机仿佛有千斤重，让他的手都有些颤抖。
终于，手机从他那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李国栋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流进来，浸湿了他的裤脚，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窗外的狂风暴雨似乎也与他无关。
外面，台风正在肆虐，展示着它毁天灭地的力量。
狂风呼啸着，如同无数厉鬼在哭嚎，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而恐怖的爆响，仿佛要将这窗户击碎。
路边的树木疯狂地摇摆，枝叶被撕扯下来，卷入黑暗的漩涡。
远处隐约传来广告牌倒塌的巨响和汽车防盗器尖锐的鸣叫。
整个世界都在风雨中飘摇、破碎。
风暴的中心，此刻就在李国栋的心里抉择。
钱？
那笔拆迁尾款，是他仅剩的、能保障父亲治疗、能支撑儿女未来、能让自己和孩子们在废墟上重新开始的最后希望。
失去它，他们将真正一无所有，坠入深渊。
女儿？李妍，他血脉相连的骨肉，他看着她从小小的婴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的生命，是他在这世上最深的牵挂和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仇人之女？陈小雨，林晓梅的女儿，张淑芬的外孙女。
是她母亲和外祖母亲手将他推入地狱。她的生死，与他何干？
他甚至该恨她！
可是…那张写着“救命”的纸条，那双在法庭上流着泪揭露真相的眼睛，那句刚刚电话里颤抖的警告“她想要所有人死”…她何尝不是一个被至亲推向深渊的受害者？
她体内流着罪恶的血，可她本身…真的该死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在狂风雨幕中显得更加昏暗，离“天亮之前”越来越近。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像飞驰的子弹般令人恐惧。
报警？
绑匪的威胁言犹在耳。
他不敢赌。
妍妍和小雨凄厉的哭喊声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心狠手辣。
一旦发现警察的踪迹，后果不堪设想。
他承受不起失去女儿的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而且，他现在还背负着林晓梅诬告的“重婚”嫌疑，处于取保候审阶段，与警方的沟通本身就带着复杂和风险。
独自去？
带着钱？
面对未知的、凶残的绑匪？
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钱没了，人可能也救不回来，甚至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死了，年迈患病的父亲怎么办？
妍妍和小雨就算救回来，未来怎么办？
放弃小雨？只救妍妍？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脑海，随即被他狠狠掐灭。
且不说绑匪明确要求的是“她们俩”，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就算有…他真能眼睁睁看着陈小雨因为上一代的罪孽而葬送生命吗？
她最后的警告，是出于善意…他欠她一个机会，哪怕这个机会需要他用命去搏。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李国栋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无助。
他猛地用拳头砸向冰冷的地面，指关节瞬间破皮流血，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巨大的精神压力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想起妍妍小时候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倒了，哭着喊爸爸；
想起小雨在法庭上播放录音时，那双决绝又脆弱的眼睛；
想起亡母张秀照片里温柔的笑容；
想起张淑芬临终刻在轮椅扶手上歪歪扭扭的“对不起”；
想起林晓梅虚伪的甜蜜和贪婪的眼神；
想起那深不见底的拆迁款黑洞和老警察提到的“1987年更衣室”……
风暴在他脑海中肆虐，比窗外的台风更加猛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
李国栋布满血丝的眼中，那剧烈的挣扎和痛苦渐渐沉淀，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决绝所取代。
他不能失去妍妍。
他也不能放弃小雨——为了心底那点尚未泯灭的良知，也为了粉碎那个操纵一切的“她”（张淑芬？林晓梅？）最后的疯狂计划。
钱…钱是身外之物。
父亲…他只能祈求上天眷顾，让他能活着回来尽孝。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碎裂，但还能用。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眼神变得如同窗外的钢铁般冰冷坚硬。
他冲进楼梯间，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停车场。
狂风暴雨几乎让他无法站稳，雨水瞬间将他浇透。
坐进冰冷的驾驶座，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巨大。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